这张专辑pitchfork乐评的中文翻译

作者：Paul Thompson 这张堪称史上最佳的独立摇滚专辑以双黑胶版本再版发行，新增内页注释，并附赠一张收录稀有曲目的加碟。 The Dismemberment Plan的专辑《Emergency & I》再版内页笔记以口述史的形式呈现：乐队成员、厂牌人士和华盛顿特区音乐场景的元老们接受采访，谈及专辑创作前主唱Travis Morrison父亲的离世，以及乐队那个反复提及却构思草率的目标——将Radiohead与De La Soul的风格杂交。最精彩的片段之一是Morrison讲述他在电脑上草绘专辑封面的故事——那个如今已成经典的怪异日落场景被他展示给满腹狐疑的朋友们。“大家只是盯着我，”他回忆道，“这图像太诡异了。但近几年我见过有人把它纹在身上。” 对某一代独立乐迷（其中许多人已步入中年）而言，将这幅怪异日落永久烙印在皮肤上，与老一辈人纹上Black Flag的条纹标志或年轻人用《Funeral》专辑封面当电脑壁纸并无二致。对许多人来说，1999年首发的《Emergency & I》就是这样的存在：它固然是分手疗伤圣药，但更是脑海中的声音，仿佛比我们更懂自己。尽管这张专辑对音乐界的整体影响难以量化，但若以作品对听众的意义为衡量标准，《Emergency & I》无疑是独立摇滚史上的关键唱片。这些歌——紧张、刺耳、真实到令人不适——对人们而言确有深意，无论他们是刚接触这张专辑，还是十多年来任其流淌在生命长河中。 《Emergency & I》的历史并不在于Eric Axelson的贝斯音色、乐队与新视镜唱片公司的短暂接触、他们对Brainiac乐队的痴迷程度，或是90年代末华盛顿特区发生了什么或没发生什么。这些都只是前奏。事实上，《Emergency & I》的历史属于那些在《The Jitters》中听到太多自我影子的人，那些随着《What Do You Want Me to Say?》的旋律宣泄愤懑的人，那些在《Back and Forth》的律动中挣脱枷锁的人。Morrison声称自己从未理解专辑标题的含义，但在我看来它再明显不过：一边是现代生活步步紧逼的混乱——"紧急状态"（emergency），另一边是置身事外却又无法割裂的"我"（I）。《Emergency & I》是一张关于学习与二者共存的唱片。 Morrison比任何人都更擅长捕捉那种你偶尔陷入的糟糕、迷茫、困顿感——工作乏味、情场失意、朋友寥寥、前途黯淡。你不知该逃往何处，是另一座城市还是另一个房间，抑或这一切是否值得；正如《The City》中精准描述的："精彩似乎总在别处发生"，而你因金钱、社交、地理的种种枷锁无能为力。这是对存在主义创伤的自我羞辱：你沉沦到开始自我放逐。这便是《Spider in the Snow》——即使换个环境也仍是"同样的录像机，同样的猫"，同样的死胡同；这便是《Memory Machine》——永生不过是持续抽烟的借口；这尤其是《The Jitters》——我们病态而悲伤的主人公除了每天做一万个俯卧撑外别无选择。 但Morrison既不自溺也不怨天尤人，他评估现状、梳理问题、厘清可控与不可控之事，然后继续前行。他有时会发明精巧的形而上学装置（如《You Are Invited》的万能通行证，《Memory Machine》中的记忆机器）来解释理性观察无法触及的领域，但他本质上是个冷峻的现实主义词作者，描绘着糟糕情绪的乏味本质，鼓励行动——即便他自己也未必确信能否做到。他不追求完美，只求正常。这已足够艰难。 Morrison以灵巧多变的节奏传递这一切。在2011年，一个独立摇滚主唱承认喜欢说唱并不稀奇，但Morrison受MC启发的演唱方式始终独树一帜：他的嗓音勉强算合格，却在麦克风前展现出惊人的掌控力，能像从Rakim和Ian MacKaye身上汲取养分般完成尖锐的声调转换与突兀的旁白。鼓手Joe Easley的天赋显而易见，他厚重狂热的风格既致敬经典摇滚鼓王，也吸收了乐队当时痴迷的鼓打贝斯元素。Axelson的贝斯在速度与音色上无与伦比。Jason Caddell的吉他穿梭于旋律间——他们是摇滚乐队，却非吉他主导型，这种克制使他们免于被归入华盛顿特区那些癫狂的后硬核同辈之列。贯穿专辑的眩晕合成器音效与Morrison歌词中疲惫的决绝完美共鸣，与他的嗓音和爆裂的节奏组共同构成了《Emergency & I》的标志声景。 乐队的旋律感独特到近乎不协和，编曲精炼而深思熟虑。这张专辑忙碌却不杂乱，怪异却不疏离，丰茂且不断变形。这是种近乎无法复制的完美之声——连乐队自身也再未重现。正如内页所述，录音过程中某刻，所有人突然意识到他们正在创造非凡之物。再版附带的几首单曲虽有趣，但即便最佳之作《The Dismemberment Plan Gets Rich》（对《B.O.B.》的狂暴重写）在充满活力且自信非凡的《Emergency & I》原曲面前也显得单薄躁动。 音乐完美与歌词不确定性的张力是《Emergency & I》的核心：一群极度严苛的音乐家演奏着华丽狂乱的超风格化流行乐，却让某个神经质者在顶层绘制他的不安。然而这两极形成了震撼的共生体。音乐随Morrison的歌词炼金术般脉动融化：《The Jitters》在音调与节奏上同样颓丧，收尾曲《Back and Forth》以稳定律动呼应着对现状的接受，向Brainiac致敬的《Girl O' Clock》充斥着它描绘的致命性挫败感。《8? Minutes》宛如末日降临，轰鸣的键盘与Axelson的巨型贝斯线构成声音闪电战，而Morrison在世界崩塌之际只顾赞叹其美丽。这是生存策略，是自我沉溺者的生存之道，是将紧急状态拒之门外的法门。在癫狂节奏的驱使下，Morrison似乎始终在主张：退缩即失败。再糟也要前行。 初听《Emergency & I》时我还是个少年，距上大学尚有数月，身处一段当时已觉岌岌可危、如今方知注定终结的恋情。彼时它是我永恒的伴侣。随后几年，当我发现自己不可信的种种本能，当意识到自己也会像Morrison在《The Jitters》中那样将自我暂停时，这张专辑愈发深入骨髓。二十五六岁时我曾将其搁置，自认已榨干所有意义；紧接着失业与挚友离去接踵而至，我再次深埋其中，从旧歌词里掘出未言的慰藉。过去几周与人讨论这些歌，争论其暧昧含义，共识寥寥——有人用它疗情伤，有人伴家族危机，有人慰藉低落难眠之夜。但这些歌承载了太多，映照出无数情境，我们从中获取的意义永远流动。它们的历史，如同我们的，在不断变迁。唯有一点反复浮现：每个交谈者都坦言无法想象没有它该如何度过二十来岁。我亦如此。打赌那帮创作它的人也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