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轻飏

很久以来，关于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一直流传着一个凄美动人的传说：一个月白风清之夜，贝多芬经过林中的一间小木屋，听见屋内传出时断时续的琴声，那正是“乐圣”的一首乐曲。弹琴的姑娘对她的哥哥叹息道，要是能请贝多芬弹一遍就好了。贝多芬推门而入，只见摇曳的烛光下，一位清秀的盲女孩坐在钢琴旁，陪伴她的是她那正在修鞋的兄长。贝多芬异常感动，坐到钢琴前，信手弹出一支优美的旋律，这就是《月光奏鸣曲》。弹罢，他推开屋门，携着清冷的夜风，消失在了溶溶的月色之中。
这一传说的真实性其实值得怀疑。不过，说心里话，我倒并在乎它的真伪度。我喜欢的是它呈现出的意境：月光皎洁，万籁俱寂，琴声如诉，“乐圣”踏着琴音而来，伴着清风而去。那是何等的空灵、沧桑而又美丽！
在《月光》的传说中，贝多芬成了明月清风这一“虚拟环境”的主人公。而有不少文艺作品的主题的确是与风有关的。《春》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波提切利的传世名作。画面的中间是姿态优雅的美神维纳斯，花神一袭绚丽的花衣，从她的右面一边轻盈地走来，一边撒着鲜花；花神的右侧，风神正在嬉逐娇憨美丽的春神。从那缤纷的花瓣、轻轻舞动的衣裙、女神们慵懶优雅的姿态中，我们仿佛闻到了大地的复苏，芬馥的花香，轻飏的春风。
与随风轻飏、群芳争艳的《春》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门德尔松的无词歌《春之歌》。那上下波动、轻盈舒展的旋律线条宛如清新甜润的春风扑面而来，春天的精灵就在这和煦轻柔的春风中翩翩起舞。贝多芬《田园交响曲》的第二乐章则让我们感受到了伴着田野清风的溪水的潺潺流淌。如果说门德尔松传递给我们的是杨柳轻拂、春意微醺的风，贝多芬传来的是乡野舒爽的风，那么格里格的钢琴小品《致春天》，明快洒脱的旋律中，分明送来了一丝挪威峡湾清寒料峭的风。要感受北欧早春的微寒，最好听詹姆斯·拉斯特乐队演奏的同名改编曲，你可以从中呼吸到冰雪刚刚融化的气息。
浩瀚深邃的星空，惊涛拥吻岩礁的海岸，苍凉优美的田园风光，这是爱尔兰女歌星恩雅那如梦如幻的歌声馈赠我们的礼物。无论是欢快跳荡的《奥林柯流淌》，轻柔似梦的《水印》，还是深情缱绻的《在我回家的路上》，天真烂漫的《树的记忆》，恩雅的歌声时而如深谷幽咽的泉水，时而如婴孩的昵喃，更似轻灵缥缈、自由不羁的风，我们的心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的歌声恣意驰骋，天马行空，仿佛风一样地飞翔到那孕育了她的灵感和歌喉、也曾哺育过叶芝和乔依斯的神秘的国度。诚然，恩雅的歌不全是云淡风轻，低吟浅唱。《非洲风暴》中那雄浑激越的鼓点，敲得你血脉卉张；“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那是席卷原野、震撼心灵的暴风骤雨。
莫扎特的音乐是天籁，是纯净透明的阳光温暖芸芸众生，是天使的歌唱，也是抚慰我们心灵的徐徐清风。演绎莫扎特钢琴协奏曲的名家名版数不胜数，最让我倾心的还是布伦德尔。听他弹奏的《第23钢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清澄甜美、自然流畅的旋律宛如月夜袅袅的花香和林间纤尘不染的风，令我们浮燥浑浊的心变得单纯而平静。它常常让我想起多年前一个春天早晨的杭州之行。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湿润，车子沿着西湖驶过断桥、白堤、平湖秋月，清幽的湖水迷漫起一层若有若无、朦朦胧胧的雾气，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的碧叶绿枝也有了迷人的韵律，令我如痴如醉，恍若在阳春三月、莺飞草长的人间天堂随风轻飏，与青山共舞，偕白云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