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dessey and Oracle:沉湎于幻梦

2019年,The Zombies终于入选了摇滚名人堂,得到了迟来的荣誉与肯定,而他们最著名的专辑《Odessey and Oracle》曾让无数人或欣喜若狂,或感动落泪,大量流行乐爱好者都会将其视若至宝,许多乐评人也会将其列为史上最佳唱片的有力候选。然而专辑从创作缘起到录制宣发,中间的每一步似乎都充满坎坷,等到专辑正式出版,乐队本身甚至都早已死透,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专辑的声望还能够逆势走高,达到今天的地位,很神奇,不是吗?

享受着英伦入侵的红利,The Zombies在1964-65年可谓是着实风光了一把,乐团的招牌曲目“She's Not There”(1964)与“Tell Her No”(1965)虽说在英国本土表现平平,但在美国却强势地冲入前十位,然而在随后的日子里,几个人的事业运却开始急速滑坡:乐队跑去美国巡演,即便是和很多他们喜爱的蓝调/摇滚歌手一起演出,尽管他们省吃俭用,每隔一天才住一次酒店,但入不敷出的经济压力依然搞得几个人精疲力竭;乐团其他成员,包括吉他手Paul Atkinson等人一度希望可以通过自己写歌来缓解他们摇摇欲坠的财政状况,但效果很不理想,毕竟写歌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好的,Paul后来也坦然接受了自己创作天赋不足的事实,这样,重担就全都落在了乐队的创作首脑Chris White(贝斯手)与Rod Argent(键盘手)的身上,两个人只好继续埋头苦干,期望可以再次写出像“She’s Not There”那样的爆款,然而无论是他俩自己写的歌,还是翻唱的老爵士/蓝调作品,市场反响都不尽如人意,这样他们的财政困境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越陷越深,几个人迫切地需要解决棘手的经济问题,要保证先活下去,才能考虑接下来的发展。

在1967年年初,他们得到了一次特别的,前往菲律宾演出的机会,此时他们在当地的音乐榜单上已经有了好几首Top 10的曲目,是菲律宾最炙手可热的西方摇滚团体之一,然而他们几个对此几乎毫不知情,于是他们在几万人的尖叫声中完成了一场大型演出,至少是解决了燃眉之急。不过由于和当地的大佬闹了点不愉快,几个人也差点落入到危险的境地,在临走前他们跑去了一家俱乐部表演,而转天在飞机上,他们惊愕地发现报纸上刊登了那家俱乐部被人为纵火,最终付之一炬的消息,这让刚刚赚了一点小钱的乐团再次陷入情绪上的低潮。此时,英美的摇滚圈俨然一副全新的气象,迷幻、巴洛克、东方神秘主义等元素都在为这一种年轻人最爱的音乐形式注入新的活力。在这些新鲜事物中,几位成员对迷幻药物的认同度最低,毕竟他们几乎连烟都不抽,这种更易成瘾的物质他们好像也很难提起兴趣;Chris和Rod两个人对印度式的冥想评价颇高,他们觉得这让自己在放松身心的同时也加深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当然最令他们感到激动的便是巴洛克的风潮,作为一支键盘主导的团体,他们几个人一直觉得,乐团里没有一个吉他大神是他们没法在商业表现上更进一步的一个重要原因,而巴洛克流行的兴起似乎也给他们找寻到了一个新的方向,他们醉心于《Pet Sounds》(The Beach Boys, 1966)与“Walk Away Renée”(The Left Banke, 1967)当中水乳交融的器乐合奏与曼妙和声,更是叹服于“A Whiter Shade of Pale”(Procol Harum, 1967)犹如巴赫下凡一般的电风琴旋律,这些作品的成功更是让Rod和Chris重新点燃了创作的动力,所以最终两个人决定在这个“爱之夏”再拼一把,争取最后一次逆转颓势的机会,如果最终结果依然不甚理想,那再选择退出也不迟,至少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于是他们与新唱片公司CBS Records签约,并决定录制一张新专辑,而且这张专辑从写歌到录歌再到制作,都由他们几个人来主导。这样一来,他们终于可以继续前进,虽然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但只要乐团还在,他们就有机会创造奇迹。

1967年6月1日,The Zombies正式开始了他们新专辑的录制,他们来到了EMI录音室,尽管年度大红人The Beatles刚刚完成了他们在这里的工作,并推出了《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这张巨作,但这家录音室似乎永远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留给乐团录歌的时间少之又少,这让他们只得快马加鞭,主唱Colin Blunstone经常气喘吁吁地跑进录音室,然后休息没多久就要开始录歌,这种情绪不断累积,让他和队友之间产生了一点小争执。好在他们在紧张的工作期间,还是可以努力做到物尽其用,John Lennon留下的新兴乐器Mellotron[注]、The Beatles的Studer四轨录音机及他们的御用录音工程师Geoff Emerick都为专辑的录制做出了重要贡献。整个录音过程一共持续了五个多月,直到11月7日录完“Changes”之后,他们的录音工作才完全结束。虽然接近半年的时间看似很长,但他们真正泡在录音室的时长根本没有多久,而是把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了排练上,毕竟录音室排期紧张,他们的预算也紧张,一旦进入了录音室,他们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拖泥带水,结果证明他们的确是充分利用好了有限的时间和资源,录音结束后他们自己也非常开心。然而问题与状况又接踵而至:专辑在完成传统的单声道混音后,乐团先是提交了这样一个单声道的版本,然而唱片公司希望在不提升预算的情况下,让乐队再制作出一张立体声的唱片。此时立体声的混音技术刚刚成为一种全新的潮流,唱片公司想要这样跟风倒也无可厚非,但他们不但没有给乐团减轻经济负担,还没有给他们提供相关的专业人手,这就让乐团成员(具体来说是Chris和Rod,因为当时也只有他俩还能通过歌曲创作来挣到一点点钱)自掏腰包,自己摸索来进行全新的混音尝试,当然,他们还是很好地完成了这个任务,最终的成品也差强人意,但由于一些个人的操作失误或是外在的技术难题,这个立体声混音版本始终没法取得他们认为完美无缺的效果。而在专辑cover的环节,封面设计师Terry Quirk虽然出色地刻画出了朦胧虚幻的整体画面,但却把标题中的“Odyssey”错写成了“Odessey”,乐队成员对此也无可奈何,毕竟重新改版的话又不知道将会多花多少预算,他们也只好这样将错就错,沿用了这个封面。随着人们后来对这张专辑的认识与了解逐渐深入,这样一个“错版”反倒也成为了这部作品独特风格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变成了一部经典的必要元素。
[注]:Mellotron是当时最新潮的电子键盘乐器之一,只要按下它的键盘,它就会播放一小段事先录好的录音带,录音带的内容有时候是长笛等木管乐器,有时候则是弦乐。

开场曲“Care of Cell 44”,大键琴的起手式为曲目定下了强烈的巴洛克基调,虽然乍一听好像只是一首氛围很欢快的情歌而已,但整首歌其实充满了大量作曲编排上的巧思:第一段主歌以大键琴、架子鼓与人声演唱开始,并在中间加入抢眼的贝斯线,随后贝斯开始演奏持续的下行旋律直至末尾,优雅的Mellotron弦乐将其引入第二段主歌,第二段中适时加入了乐团成员的和声,和下行的贝斯线条相互呼应,提升了歌曲的能量;进入副歌前的一小段break出现了美如天籁的,仿佛The Beach Boys附体的和声,从而将接下来的短小但丰盈的副歌段推向一个小小的高潮;第三段主歌中Rod展现出了精湛的键盘演奏技巧,几乎将大键琴弹出了拉威尔名作“波莱罗”中小军鼓的感觉,随着又一段break与副歌的加入,歌曲来到中间的bridge段落;此时贝斯的旋律突然趋于稳定,反倒是大键琴与Mellotron一起演奏出了下行的和弦,Rod与Chris利用这一点微小的变化来营造出一种别出心裁的设计感,使得听众的耳朵又被新鲜的事物组合抓住,不至于开始疲劳;最终通过另一段主歌,把听众的情绪引向结尾的大高潮,火力全开的人声与器乐,经过又一段下行和弦的洗礼后,在主和弦上完成终止,形成一个完美的解决。值得注意的是本首曲目完全没有出现吉他的身影,吉他手Paul Atkinson甚至在整首歌曲中彻底消失,然而精巧的人声配器加上绝妙的和弦编曲让其在没有吉他铺底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大放异彩,成为巴洛克流行中毋庸置疑的经典佳作。
与此同时这首歌的歌词显得比较直白,讲述了主人公在给即将出狱的恋人写信的场景,信中言辞充满着关怀、思念与期待。此前跟监狱有关的歌曲倒也并不鲜见,不过像是“Folsom Prison Blues”(Johnny Cash, 1955)、“Riot in Cell Block #9”(The Robins, 1954)以及“I Fought the Law(The Crickets, 1960)这样的歌要么苦情,要么叛逆,像这样把歌词写得如此轻快、可爱甚至纯洁得有点天真的曲目好像也确实不是那么多见,也许后来的热单“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Tony Orlando & Dawn, 1973)就从这里吸取了一些灵感。不过如果你真的把这些写歌的成员想得如此天真烂漫那好像也不太合理,毕竟这首歌的最初标题是要叫“Care of Cell 69”的,当然这个性暗示意味强烈的名字自然是在一开始就被出版商否决了,不过可能他们在写歌的时候依然在字里行间留下了一点点难以言说的小秘密,谁知道呢。

下一首曲目“A Rose for Emily”在编曲上显得优雅而克制,只有一个孤单的、在匀速进行的钢琴,没有任何炫技,真挚又动容,当然还有精巧的、恰到好处的和声来点缀歌曲,好像让听众看到了一个人在Emily那巨大的、空无一人的玫瑰花园里孤独地敲着琴键喃喃自语,唱着对Emily的垂怜,对昔日荣光的悼念。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来的计划里是要加上大提琴和Mellotron的,但还是因为专辑的录制截止日期和预算问题,所以在混音的时候他们就遗漏了大提琴和Mellotron,在1997年的《Zombie Heaven》的boxset当中,“A Rose For Emily”的混音版本终于加上了被遗漏的大提琴,加上了大提琴之后,整个气氛变得更寂寞萧瑟了,大提琴像是一把剑一样,冰冰冷冷不留情面的割破了空气,看到了满地的落叶,玫瑰的枯萎。
这是根据福克纳的短篇小说写的一首歌,Emily的一生充满悲剧,代表了一个没落的南方贵族形象,在长期的被束缚,压抑下,变得阴暗、怪癖、腐朽,她已经不知道如何接受旧时代已经结束的现实,不知道如何去给予爱和接受爱,但是那些光荣的岁月仍固执地停留在她的记忆里,她只能用自己的幻想和骄傲来保护自己,在这样的幻想泡泡里继续前行但是又慢慢腐朽,她和新时代格格不入,直到生命的最后也没有人献给她一朵玫瑰,也没有人在她的葬礼垂泪。Colin有颗粒感的温暖的声音,又能给Emily多少庇护和怜爱呢。

“Maybe After He’s Gone”是一首全员出动的典型四大件(吉他、钢琴、贝斯、鼓)作品,Chris White以极为传统的方式完成了歌曲创作。主歌段的木吉他主导着颇具西班牙风情的下行和弦,配合着如泣如诉的歌词,讲述着一段令人心碎又无助的往事,到了副歌部分则出现了全乐团的大合奏,和声演唱的加入也增强了气势,如同歌词的描述一般好像让人瞬间看到了希望,尽管这种虚无缥缈的希冀在很大程度上来说都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与麻醉。“Beechwood Park”正如其名,主打一种自然的、轻松惬意的享受感,其简练却精致的歌词完美勾勒出一道引人入胜的乡间小径,唤起了作者和听众们如泡泡般的夏日回忆,宛如Procol Harum附体一般的巴洛克风味电风琴与无限接近圣咏似的和声演唱几乎将听众带入一片充满灵性的净土,也许Rod童年参加教堂唱诗班的经历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多年后的写作模式,但无论它的灵感来源具体为何,相信大部分听众都可以在这段充满自然风情的心灵之旅中找寻到一些同频的痕迹。
“Brief Candles”又是典型的The Zombies的创作风格,充满着力度、色调、声场与乐器方面的强烈对比:主歌部分舒缓平静,在钢琴孤寂的陪伴下,主唱们唱出的依然是感情消逝后的男男女女,女主人公镇定平和,副歌段能量满满的烛光好似在指引着她全新生活的道路与方向;而两位男主角则显得或伤心欲绝,或麻木迟钝,原本那明亮的烛光似乎也变得虚幻且迷茫。有趣的是,三段主歌的演唱由Rod、Chris与Colin分别完成,尤其令人惊喜的是Chris在里面的发挥,如果说Rod是把John Lennon留在录音室的Mellotron借了过来,那么Chris则像是直接借到了John的嗓音体验卡,两人在音色上的相似度大得几乎可以让所有听众惊声尖叫。A面收场曲“Hung Up On a Dream”显然是一首映射嬉皮士与爱之夏的时代之声,很难想象Rod在没有迷幻药物的催化下可以写出如此契合时代精神的杰作,可能频繁的冥想对创作这类风格的歌曲大有裨益。歌曲中段出现了吉他solo,虽然也不是非常炫耀,但这依然令人感到惊喜,毕竟在这支乐队的曲目列表里,能听到吉他solo绝对是很不常见的体验。此外其背景和声中也出现了大量空灵的假声,它们的存在使得这场不断流动的嬉皮之梦又有了一丝宗教般的圣洁与虔诚,徜徉其间,不禁让人沉湎于此,无法自拔。

B面的开场“Changes”是罕见的全体成员大合唱的曲目,尤其考虑到这是专辑中最后一首录制的歌曲,以合唱来为这段旅程作结是再好不过的方式了。乐队的几个人是有接受过正规严格的古典乐训练的,这首歌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它有着非常精巧的编曲,开头的Mellotron使用了标志性的长笛音色,这种音色此前就曾在The Beatles的超级名曲“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1967)中大放异彩,而在这里,同样也是作为开篇的引子,Mellotron的精彩表现似乎并不比前者逊色多少,显得悠扬又温暖,给人一种娓娓道来之感,随后独特的康佳鼓和人声一起出现,再到主歌段清脆利落的键盘声,配合着一下下敲击的打击乐,让编曲得更丰富,歌曲变得更跳跃和色彩纷呈,这样简短紧凑的节奏,又给歌曲带来了一些迷幻的色彩。这首歌的和声也非常奇妙,在第一段主歌中,有一个声音像回声一样紧跟着主唱,像是没有踩在拍子上。而在最后一段,主唱和和声拍子一样了,但是键琴的拍子却落下了,这样的处理让人感觉像是喝醉了酒,声音和空间变得扭曲变形,有一种奇怪的东西萦绕在周围,黏黏乎乎的甩也甩不掉。歌词上则像是囊括了四季的不同色彩,看到她的那一刻,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她是那么完美,连外套上的纽扣,手腕上的钻石宝石,都那么恰到好处,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吸引人,她美得让人不忍心触摸,整个世界都只是她的陪衬。当然,主人公对她的态度好像又有些耐人寻味,从过去的不加修饰到今天的雍容华贵,这种变化好像又像暗含着自己对其纯真年代的悼念,就好像“Caroline, No”中面对着剪了短发的前女友的Tony Asher一样,只不过这里的主人公可能自我安慰的倾向更强,不断用着“一切终将消逝”来消解自己的复杂情感,所有美丽的事物终会消失,他那天真纯洁的化身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她的华丽美艳也终有一天会不见踪影的,对吧?
“I Want Her, She Wants Me”被广泛认为是专辑当中的相对弱环,歌曲结构稍显稚嫩,变化不足,Rod的演唱也还需雕琢,而歌词“我这个大好人真是太幸运了”的典型男性叙事似乎更是早已和这个时代脱节,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听着什么当代版的《塞维利亚理发师》;不过贯穿全曲的大键琴与结尾处优美的和声处理还是一板一眼地将乐团最擅长的巴洛克美学尽数体现。“This Will Be Our Year”同样是与爱之夏的精神高度合拍的歌曲,Chris笔下的男主人公和恋人一起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刻,克服了一个接一个的困难,随后微光初现,黎明即将到来,前路一片光明,主歌第二段甚至升了半音,强调了他与爱人不断冲破阻碍后修成正果的激动与狂喜,而管乐组的加入更是增强了其恢弘的气势,将本就亢奋的情绪抬升至一个全新的高度[注]。1960年代的Swinging London弥漫着乐观昂扬的积极情绪,相信不久后就将会成为属于他们的时代,这种态度和歌词传递的信息不谋而合,当然了Chris也许没想这么多,又或者他只是写了这样一首歌来激励士气并不高涨的队友们,只要熬过这最艰难的日子,后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注]:甚为可惜的是,这段管乐组的合奏由于录音时的操作不当,始终无法分离出来并加入到最后的立体声混音带中,所以这首歌的单声道与立体声的版本有着不小的区别,许多音乐软件(包括Apple Music和网易云音乐)的专辑版均收录了立体声的混音,所以听众是没法听到那几段精彩的管乐的,这不得不说是个很遗憾的事情。
接下来出现的则是本专辑中最为骇人的场景,这又是Chris的创作“Butcher’s Tale (Western Front 1914)”,顾名思义这是一首描绘一位普通士兵在一战西线战场经历的曲目,明亮到有些刺耳的簧风琴搭配着各种诡异的音效,完美描摹了战场上的恐怖氛围,歌词中对普通人在杀戮场上的无力、无助与恐慌刻画得入木三分,叫人很难不去共情。反战是各种艺术领域中都很常见的主题,所以歌曲和许多其它形式的作品也都会有很强烈的呼应,比如《西线无战事》,它们均是在同情小兵遭遇的同时,也痛诉着当权者的愚蠢与无能,单纯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理由,就把千千万万的平凡青年送上战场去白白送死。此时的青年们遇到了和几十年前类似的情况,他们随时都可能会被应征入伍,并被派遣至越南,参加一场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的战争,Chris显然再一次抓住了时代的脉搏,用最摄人心魄的编曲与最不知所措的言辞编织出了一代青年人最不愿面对的梦魇。“Friends of Mine”在有着众多神曲的专辑里面显得很不起眼,但这首歌曲其实非常简洁单纯又悦耳,声乐旋律上的制作也有着精心的设计,此曲以Roger McGuinn风格的清脆吉他为驱动力,用旁观者的视角唱出了周围人恋爱的甜蜜,里面传达出来的喜悦甜蜜的气氛十分有感染力,空气中都充满了积极的甜腻的因子,相信每个人听到都会快乐起来,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每次听到背景声在那喊着一对对情侣的名字都会让人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真的是过于可爱了,也许听众们也会忍不住想要加入一起喊出自己的CP名字,要大声告诉全世界“我的CP超级甜!”这大概就是磕CP的快乐吧(笑)。

B面尾曲“Time of the Season”早已被认为是乐团的杰作,然而自写歌时开始,关于这首歌的“争议”似乎就没有停过,正所谓“De gustibus non est disputandum”,不会有任何一部作品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爱,但是人们对这首歌的态度好像尤其对立,有些人就是很喜欢它开头的喘息声,喜欢它的call and response与和声表现,喜欢它对前人经典曲目的提及与致敬[注],喜欢它中间及结尾那两段令人神魂颠倒的电风琴solo;但另外一些人也会觉得歌曲结构过于循规蹈矩,和弦走向不够迷人,歌词满是陈词滥调,尤其对第二段主歌中主人公炫富一般的放肆态度与爹味满满的说教内容感到不屑一顾。人们对它的情感很是矛盾,这样的情绪割裂甚至在乐队当中也有所体现:作者Rod对这首歌相当满意,认为它绝对有潜力可以成为一首热门单曲,而身为主唱的Colin对该曲完全无感,于是在录歌期间,他唱了很多次都不能让Rod满意,在Rod一次又一次重唱的要求下,Colin的耐心早已耗尽,他终于忍无可忍,对Rod说:“听着,你这么厉害的话,你来上吧。”Rod和队友们自然是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说服Colin以他们认为合理的方式唱完了整首歌。The Zombies可以说是那种团队氛围相当融洽的模范乐队,连这种规模的言语冲突在乐团历史上都甚少出现,所以人们似乎都格外关心这次冲突的来龙去脉,不过几位主角们倒都是一笑置之,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Colin在多年以后甚至开始喜欢上了这首歌,并且很庆幸自己用Rod要求的方式完成了演唱。所以人们的态度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或阅历的增加而不断改变,对歌曲评价的两极分化也许永远不会消失,但作为听众来说,当下听歌的真实感受与体会才是最重要的。
[注]:歌曲标题“Time of the Season”受到了Motown传奇人物Smokey Robinson的经典名曲“Tracks of My Tears”的启发;第二段主歌中的歌词“What’s your name, who’s your daddy/Is he rich like me?”则是受到了George Gershwin的代表作“Summertime”当中的一句歌词“Your daddy’s rich, and your momma’s good-looking”的影响发展而来。

带着这张令他们自己十分满意的专辑,几个人觉得这个乐团有机会可以重新步入正轨,此时甚至又有一些小型场地的俱乐部对他们发出了邀请,一切似乎真的全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现实却又一次把他们打得遍体鳞伤:乐团在1967年的10月及11月,乐团分别发行了两支单曲“Friends of Mine/Beechwood Park”以及“Care of Cell 44/Maybe After He’s Gone”,但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而唱片公司也没有把新专辑推广到大洋彼岸的打算,此时乐队成员除了写歌的Chris和Rod以外几乎全都入不敷出,直到12月中旬,他们终于还是被压垮了,在基尔大学完成最终的演出后,乐团正式解散,成为历史。Rod和Chris两位最有才华的乐手一起组建了新的乐队,吉他手Paul Atkinson与鼓手Hugh Grundy退居幕后,在唱片工业的其它领域找到了自己的工作,而Colin则是回到了自己之前涉足过的保险行业,一切都已成定局。专辑于1968年4月19日姗姗来迟,但此时乐队已然解散好几个月,这样的唱片自然形不成任何流量,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并不断腐烂似乎是它唯一的命运。然而这张专辑就像乐团的名字“僵尸”一样,在之后的日子里不断借尸还魂,给一代又一代的听众带去一些来自1960年代的小小震撼:专辑发行后不久,美国CBS方面的制作人Al Kooper来到伦敦并淘到了这张毫不起眼的唱片,在听过后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淘到了一件大宝贝,于是在Al的极力游说下,68年6月,《Odessey and Oracle》还是在美国发行了。随后“Time of the Season”也在美国发行了单曲,尽管一开始仍旧默默无闻,但从69年2月开始单曲突然爆火,拿下加拿大单曲榜与美国Cashbox榜单冠军,并在Billboard排行榜拿到第3名的成绩,这也为专辑的逆风翻盘提供了可能。自此以后,越来越多听众将该专辑视为自己的心头好,唱片的风评与知名度也不断提高,直至1990年代,这张唱片几乎已经可以和《Pet Sounds》来到同一级别,成为1960年代巴洛克流行专辑的最重要代表。直到2008年,专辑推出40周年之际,重组后的乐团才第一次演奏了完整的专辑曲目,并且三场演出场场爆满,他们一直以来期待的成功终于来到,尽管来得太晚,但一切的努力都很值得,他们也一定会为自己的表现感到骄傲。
This will be our year, took a long time to come......
(鸣谢Mandy(草莓地)老师;部分内容参考自Claes Johansen创作的乐团传记《The Zombies: Hung Up On a Dream: A Biography 1962-19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