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JiBeWater《纯白小背心》：中文说唱的完熟时代

可以说，由JinJiBeWater的《纯白小背心》、连麻Swimming的《邻家小丈夫》，或许考虑到五人组的整体性，还可以加上Richnomadic的《藏族小伙子》、SASIOVERLXRD的《那小子真帅》，中文说唱来到了新想象力的时代，或者说完熟时代。

在这之前，中文说唱的创作围绕着GAI“分蛋糕论”进行着市场化的扩张，逐渐向主流迈进。这一进程在种梦文化成立以及GAI、艾热、Bridge、宝石老舅、万妮达等一批说唱歌手站上主流舞台之后走向了终结。2020年是一个分水岭，2017年到2020年体现着这一时期的想象力，即各方合力、地域林立的“影响力时代”。

这一时期因为2017年的“双冠军事件”也有了更为丰富的层级和纬度，可被概括为一种地质结构的象征。一方面，在一举成名的OG的带头下，“地上”不断涌现着良莠不齐的新人同时进行着蛋糕的做大与瓜分；另一方面，“地下”rapper并未完全隐没，在暗中圈地的同时也展现出与“地上”的竞技姿态。后者的叙事在中文说唱主流化之后显而易见地丧失了效力。如果仅考虑到前者的想象力，“影响力”之外的症候则是急剧爆发后的“幼稚化”。

扩充版图、引领潮流、分割领地，这一时期进入了中文说唱的战备状态，是此前一直隐没在“地下”的说唱文化所无法想象的。但在跨文化的语境下，文化的转译通常会经历一个误读和挪用的过程。中文说唱并不处于黑人文化的种族议题中心，因而只能从底层突袭，借用常见的男性权力话语和金钱/物质崇拜来适配中国的现实情境。这一文化误读和挪用的结果一方面导致了大量低质量的模仿和滥用，另一方面也让中文说唱陷入了“幼稚化”的停滞状态。形象一点来说，一众rapper像牙牙学语的婴儿，重复着固定的词句和搭配，挑选一个还算凑合的伴奏，烹饪出相同的婴儿辅食，自认为吃到了蛋糕，却注定会被时代的想象力所抛弃。

现在的说唱市场不再围绕着“蛋糕做大”这个市场目标，而是在国际化、民族化、成人化方面进行着多方面努力，体现出完熟时代的想象力，也即以高质量为追求、以文化融合为目标的本土化音乐建设。伴随着以Digi Getto为代表的说唱歌手加盟华纳等唱片公司，中文说唱明星被纳入到了工业化的唱片行业体制，以厂牌为轴心的地下文化运转尽管依旧有着影响，但影响力已经来到了一个极致的状态。因而，体制改革势必为大势所趋，也就是说，当蛋糕没法做得更大时，目标应该转换了，受众最大化的同时，行业内部也亟需各个层面的改制。

这一想象力的结果必然导致分化，正如之前的摇滚乐、迪斯科等完熟音乐类型一样。但正如JinJiBeWater今年交出的答卷所示，这一时期的想象力完全脱离了“幼稚化”的阶段，而走向了完熟。连麻和隼这一对兄弟不仅引领了中文说唱的成熟化，将底层话题（《街头智慧》）、民族表达（《真假美猴王》）都融入了近几年来的共同创作中，而且也在音色、咬字、汉字押韵等层面做出了不俗的贡献，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找到了中文说唱的国际化路线。

成名之后是什么？我曾在《街头智慧》的乐评中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碰巧的是，同样作为冠军的李佳隆在今年的新专辑《GUOXIA》中联手隼做出了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在《功成名就后》这首歌中，李佳隆唱到“我们铁得像是铁塔，我们在歌头比较，但我愿意给他back up。”李佳隆的回答是团结和DAY 1的力量，这也是现目前中文说唱的核心精神之一。而隼在这首歌中模棱两可的回答表征着他还未从冠军梦中醒来——“以前老子哭着写的歌词，现在笑着唱。”一种还未能脱幼稚化的表达。

在《纯白小背心》中，这种幼稚化的表达突然就没有了踪迹。不知道是结婚的原因还是沉淀了半年的原因（还不确定《功成名就后》这首歌的录制时间，这一点也有很大关系）。他的独当一面在这张专辑中显现了出来，他不再是那个永远的弟弟，而是作为一个成人在进行着创作。

《晨曦》中的一首婴儿啼叫宣告着完熟时代的到来。这一婴儿不再是说唱歌手的比拟，而是有着更加明确的所指——“下一代”。完熟时代的想象力必将面临着未来，在产业化之后，中文说唱还仍将存在，这是一切的前提。五人组的这四张专辑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被视为一个整体，它们作为整体的依据与根源即在于李佳隆们所不断强调的“联结”。正是这种兄弟间的、社会性联结，将中文说唱带入了今天的面貌。

这一时代并非代表着一个究极体，或者说并非是完美的。中文说唱依旧面临着种种问题需要去处理、应对和解决，比如说女性问题（今年的“周密事件”可见一斑）、阶层问题（《巴南世家》的底层人物志是独特的例子）等等。真正能处理好这些问题的那一天，可能才是中文说唱的“成人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