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为什么是蓝色?

写这个乐评的时候我刚从酒局上回来。虽然是707,虽然是微醺,虽然旧友与新朋都相聚甚欢、言笑燕燕,虽然喝得也算愉快、项目谈得也算顺利,但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喝这一场。
所以我又开了一瓶啤酒,一边喝一边听着霞姐的新专辑,想着怎么写这篇神似“交公粮”性质的乐评。平心而论,我更喜欢七专一点。七专固然被人评价说内容杂乱,但我感受到了拙朴的对于人世间问题的关心。同时,也更好评论,更好去描写听了之后的感触。
八专则是另外一种类型。八专更像是本我和自我的对话,二者都困在一个超我或者外界赋予的“我”的躯壳里,喃喃自语,或是自问自答。一个独立的“我”要怎么去理解歌手本人、或者说作词作曲制作人给出的“我”呢?
我总怕自己说不准,说不好,露了怯,惹了笑,当个粉丝诌一篇乐评反而给人家惹了麻烦 —— 要不,就不写了吧?就像歌里唱的,“藏在房间,造一片海,或许这样,更无害”。但就算如此,今晚这场不太想喝但还是去喝了的酒给了我些许勇气。无论如何,当我开了这罐啤酒,开始听这张专辑,心底里一丝一丝要抽出来的东西总归得找个去处。
有人说这张专辑是各种梦境的集合,俏皮的、愉快的、失恋的、热恋的、明知道会分手的热恋的……我,kind of 同意这种说法,但我总还是觉得,这是一个中年社畜AKA我自己起床到上班到加班回家的全过程心理斗争白描——
早上醒来,想着各种机会和陷阱,想想还是莫要动作,静静等待。伸手固然能够抓到机遇,但作为“好活(薛定谔版),你干活,你汇报”的“嫡中庶(薛定谔版)”,到底伸手抓这机会是好是坏?机会固然是好,但多半会耗费大量时间,浪费了长期积累的技艺。不如,还是优先“照顾体内的青苔”吧?毕竟“滚石不生苔”啊。
到了现场,被甲方、乙方、上司、手下逐一画饼。心里多半知道是个大饼,但总还是沉溺在“能立项能干完能干好”的美好循环。坐下一看材料,只能在自己梦(xin)里(di)哭出声来。
尽管如此,一边根据项目需要给我自己挂上不同类型的发癫人设,礼拜一温和忧郁,礼拜三阴阳怪气,礼拜五手撕全体;一边灵魂又抽离出来,慢条斯理地看大家各自演出大戏,知晓自己演得不咋地,知晓别人演得更不咋地。
有没有全力以赴做过的事情?真的有。到现在这个工作遗留下来的灰烬还能时不时把我叫回去义无反顾帮忙,但……“过去一直过,未来一直来”,真正的时间窗口已经错过去了,可能只有我自己还记得当初花了多大的心力。看着叫我回去帮忙的前战友,想要说时机已经过去,咖啡已经凉了,想要说其实我已放下,现在早一步跑去赚钞票也很幸福。但落日的时候,月升的时候,敲击键盘的时候,总能想起当年一起做了几年的白日梦。梦尽了,但明天工作之前,我又会想起。
这就是音乐的力量。或者说,这是长短句的力量。李之仪说,“长短句于遣词中最为难工”。因为长短句本身是写男女关系的,但它又不能只写男女关系,要“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藉花卉以发骚人墨客之豪,托闺怨以写放臣逐子之感”,“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当然,如果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那就无法得到共识,也就没法得到大家公认的“好”来。长短句中的情感寄托,往往需要一个钉子,一个文化符号,来让听众和读者捕捉作者说了又像是没说,“i know it”的共识。
好比张惠言说温庭筠的“懒起画蛾眉”是“感士不遇也”。为什么?因为“蛾眉”这词是被大家反复使用的文化密码。一个地方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成了路。屈原说,“众女嫉余之蛾眉兮”,从此之后,“蛾眉”就代表了“难得的才能”。又好比李商隐也写过“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
因此,这专辑里,被人diss的芭乐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好。我脑子里全无男女/男男/女女/etc等的案例,反倒充斥着对我之前项目的各种不满。毕竟“妾妇心态”也算知识分子长期形成的表情达意路径。此外,“青苔”让我想起了“滚石不生苔”;“清风顽童”让我想起了“ 竹送清溪月,松摇古谷风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白日梦尽”既是“白日/梦尽”,也可以是“白日梦/尽”。是蝴蝶从庄周的梦里醒来,还是无意识欲望在想象中得到了满足?
我的阅读仅限于此,我的生活已经被彻底扭曲成了社畜的模样,因此我有点想的明白,又有点想不明白,“念在嘴里倒象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
海为什么是蓝色的?根据科普,“太阳光照射到海水中,红、橙、黄、绿色的光线能透过海水继续前进,而紫色光和蓝色光大部分被散射了,所以海水看上去是蓝色的。假如海水里含有的杂质比较多,或者受其他因素的影响,海水的颜色就不一定是蓝色的了 ”。
海是蓝色,是因为光的散射和海的杂质。英霞是什么颜色的?英霞的颜色,正是听众的心的散射。我觉得英霞已经在墙上钉了钉子,钉子上挂了猎枪。但猎枪能不能在最后一幕响起,更需要各位剧作家的心来自己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