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不知路，离人心上秋

2022年“双12”这天的中午，网络上的音乐同好们几乎都在转发着熊美玲老师发布的伤心留言：“秋离老师昨日20221211下午离开我们了 感恩这段时间每位朋友 祝福铭感于心”。音乐江湖上的神仙眷侣，至此天人永隔。整整一年之后，一首专属的思念曲「秋离」上线。在这单曲的推广图上，英姿皓首的熊美玲老师身背吉他置身于无人的海边，仿佛带回满口袋的叫做思念的砂。去年冬至，收录着「秋离」的这张名为《一路平安》的专辑正式发行。而在今年春分，这张实体唱片终于完好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今又是一个新的冬天，适合重温这张特殊的唱片。感受着痛悼及思念，体会着温暖与成长。

1995年，创作人熊美玲以歌者身份发行个人第二张演唱专辑《心甘情愿》。那年秋天我市电台主播多次推荐着这首写给儿子雨果的同名主打歌，并讲述着关于熊美玲与林秋离的爱情故事。这首歌自此成为我心头挚爱，也将其与数年后陈小霞作品「哈雷妈妈」共同视为音乐人献给孩子最动人的礼物。长大成人的雨果曾经捐肝给身处病痛中的父亲，也作为后盾一直站在他那坚强的母亲身边。歌中那一句“所有一切我都心甘情愿”，划上了不免哀伤却不乏欣慰的句号。

《心甘情愿》的唱片内页中有熊美玲的一段动情文字：谢谢上天巧妙的安排，让我遇见了秋离。从此就多了些笑容，多了些自信。在陈乐融著作《我，作词家》中收录了林秋离那篇《写歌，我和熊美玲几乎天下无敌》，言及了两人不乏波折但终成眷属的故事，范怡文的那首「一生情一生还」便是与此有关的真情流露。从此世间少了一位留美博士，但却成就了一对兼具豪迈与温情的音乐拍档。熊美玲和林秋离的创作，不同于身处香江的卢冠廷唐书琛，也有别于后继者张宇十一郎。两位极有个性的音乐人在曲作旋律性与词作文艺性中的碰撞，最终让西洋流行理念与东方文化精华得以在流行曲中融会贯通。

从1989年在歌林发行《心变》，到1995年在丰华发行《心甘情愿》，直至2023年在禾广发行《一路平安》。这是熊美玲人生中的三张唱片，时间跨度长达34年，经历的唱片公司亦已是沧海桑田。而“这一辈子要出三张专辑”也是熊美玲与林秋离的人生约定。当秋离老师转身告别，他身后的熊美玲老师在收拾心情并整理音乐之后重新上路。她选择用自己的母语做出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唱片，于是《一路平安》就让那个未曾实现的梦终于圆满。当年的《心变》与《心甘情愿》均为创作人写给不同风格歌手的作品精选，而《一路平安》则是真正具有完整概念的音乐专辑。当台上的人叮咛着「一路平安」，暗夜里的听众无不情生意动。

《一路平安》是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唱片，而我喜欢这专辑的原因不是大师滤镜，而是作品细节处的精致，以及在如今时代叙事中早已远离的人情味。唱片中的第一首歌就叫做「人情味」。这是秋离老师的词，也是美玲老师最为喜爱也最早决定要录制的歌。她言及正是孩子们与她的相知相守，才共同以坚强的信念挺过了人生那一段最艰难的时间。「话若是有投机 心事就讲归暝」，这是百转千回后的幽婉。经历生离死别之后的音乐呈现的是与此前不同的神采，曾经有过的闪亮日子，而今在新的旋律中追忆着发光如星。

那些曲目的名字，同样也围绕着专辑的主色调：「风并无离开」，「离人心上秋」，「茫茫不知路」。是「离人心上秋」中适时响起的三味线，是「石蒜花」里磅礴大气的优美弦乐，也是在「茫茫不知路」真假声边界的特色演绎。我似乎听到了28年前「飞飞飞」的演唱方式。哀而不伤的娓娓道来，一路看春夏秋冬，「感恩有你来陪我勇敢」。

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难道早就预言了分离。冥冥之中林秋离在秋天远离，「哭砂」也就此成为更为动人的台语版「秋离」，于是有了那句“我欲为你写一条情歌，头一句就是唱你的名。在专辑内页中，又见到背着吉他行走在蓝天下大海边的熊美玲老师，在阳光下久违的笑容。“Farewell in the Fall”。用一首歌，用一张专辑，和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说再见，而后带上自己的吉他，带上对他的想念，再度踏上未来漫长有风的人生之路。

祝熊美玲老师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