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严谨的听后感）浅谈野外合作社歌词主角的悲剧性——以《148》为例

野外合作社是一支来自南京的中国独立摇滚乐队，其歌词风格诗意化，编曲风格受Pink Floyd乐队的影响较深。主唱兼吉他手王海洋担任词曲创作，不仅以音乐家的身份展现了丰富才华，更在歌词中展现出诗人般的敏锐与深思。其作品往往揭示了现代人内心的矛盾与挣扎，刻画了个体在复杂社会中的孤独、迷茫与坚持，体现了较高的艺术价值。

王海洋的创作风格偏向直觉流动，属于灵感自然流淌的类型。他的诗作直观地传达情感，使人们感受到一种未经提炼的真实之美。这一点在野外合作社的2018年专辑《台风》中尤为明显。这张专辑不仅包含了《绝对安全》这样的现实主义作品，还包括了《等待》和《暖层》等极具超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结合专辑整体风格来看，《台风》的灵感受加缪的影响较大，呼应了加缪“我总是觉得身处大海之上：在巨大幸福的中心受到威胁“的思想。

野外合作社的首张专辑《野外合作社》发布于2013年，在歌词方面表达了当代人群的迷茫与颓废状态，展现了较高的文学性。在这张专辑中，歌曲《148》以其叙事性和情感深度尤为突出。作为王海洋的作品之一，《148》中的主角形象展现出一种悲剧性的执着——一种对于理想的坚持，即便在迷茫与痛苦中依然不肯放弃。以下对歌词进行分析：

148

我拿着一张车票去远方见我的爱人

坐上了一辆148

我尽量用信仰去解释我的无知

在无望的岁月里 看不清自己

她突然就卸下了我所有的防备

像今夜那山顶上乍起的风

她轻易地驱散了我往日的梦想

她说今夜就带我走

她说让我忘了所有的风

她说今夜就带我走

她说让我忘了所有的风

那鲜花开在了五月的山顶上

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奔跑

她们生着一双火红又明亮的眼睛

看着我 像一个阴谋

她说今夜就带我走

她说让我忘了所有的风

她说今夜就带我走

她说让我忘了所有的风

或者今夜你带我走

或者让我守着所有的风

或者今夜你带我走

或者让我守着所有的风

后来我走过那一条玉石铺满的街道

熊熊的烈火在我眼前不停地烧 不停地烧

可是我早已经遗忘了那些所谓的美好

只记得当时在路上 有一颗小草在奔跑

在奔跑 在奔跑 在奔跑

148 148 148 148 148 148

148 148 148 148 148 148

让我最先意识到的一个打动我的细节，是中间两段从“让我忘了所有的风”过渡到“让我守着所有的风”。需要强调的是，“忘了”或“守着”的对象，王海洋选择了“风”。风本身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实际上是守不住的。尽管如此，主角还是选择保持“守着”这个动作。在旁观者看来，实际上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做法，主角自己肯定也知道是徒劳。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因为这“风”是他的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感或理想。换句话说，“守着”这个动作只是他在践行某种在他心目中最为重要的理念。这种对无望事物的坚持体现出一种悲剧性的美，这是我在各种艺术形式中都非常偏爱的一个特质。

再谈谈我对”风“的理解。歌词第一段提到了“爱人”，结合后面几段的内容，可以推测故事背景是主角的失恋（王海洋在访谈中也提到过他创作的最大源动力是失恋）。因此，我认为“风”象征着某种理想，比如对绝对纯粹的爱情的追求。这样理解的话，主角因为失去爱情，正陷入一种迷茫和痛苦的状态（这可以从王海洋唱歌的语气中感受到）。

我将歌词中的”她“理解为主角曾经的恋人。第一次出现“她说今夜就带我走/她说让我忘了所有的风”段落时，可能是主角回忆他们初次成为恋人的情景。既然“她”今夜带“我”走（指他们形成恋人关系），那“我”就拥有了爱情，暂时可以忘记那“风”了。

后面的 “或者今夜就带我走/或者让我守着所有的风”一段则发生在二人分手之后。此时主角仍然对她心存幻想（“或者今夜你带我走”），尽管理性上也许明白这不可能。怎么办呢？只好“守着所有的风”，这反映了人性中对理想和爱情的深层渴望，即使明知无果，也无法放弃。这种冲突和王海洋本人的性格一致，我看过王海洋的一些访谈，确实可以从中隐约感受出他的这些特点。

歌词的最后一段写到在玉石铺满的街道上，熊熊的烈火在主角眼前不停地烧，象征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玉石”）已经无法挽回。王海洋还格外强调“在我眼前”燃烧，以及是“不停地”烧，这就加深了一种无力感和绝望感。尽管时间渐渐冲淡了对过去恋人的感情，主角依然无法摆脱对理想的执着，仿佛在对抗一种无法征服的命运。主角回忆起当时路上有一颗小草“在奔跑”，这是一个非现实的象征。“奔跑”隐喻持续地追求某事，而反复唱了4次的“在奔跑”则是强调一种持续追求却没有结果的状态，换个角度，可以说“即使明白追求必定无果，但还是要持续不断地追求”。这样看来，整个故事就具有了一种深刻而普遍的悲剧性。

最后，王海洋又重复唱了很多次“148”，再一次表明主角并没有放下曾经的羁绊。他仍在进行这种固执却无用的坚持，这不是出于理智，而是出于某种不可动摇的信仰，与第一段中“我用信仰解释我的无知”形成照应，体现出信仰在主角处的重要性。即使明知无望，也要在心底守护它。这让我联想到菲茨杰拉德笔下的盖茨比（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小说人物）。盖茨比至死还固执地信奉着一盏象征过去的爱情和理想的绿灯。这种追求中包含着一种自我毁灭的意味，正是这点让盖茨比成为了一个悲剧性却迷人的人物。

不知是否是即兴行为，王海洋把最后一个“148”唱成了“你要死吧”，更加凸显出主角的纠结、无助和绝望。总而言之，最后一段的情感爆发让这首歌的内核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也通过情感上的共鸣，触及了我灵魂深处的一个痛点。

除了前面谈到从“忘了”到“守着”的一个巨大转变之外，另一个有意思之处是王海洋在访谈中提过他自己是一个内心非常复杂、纠结和矛盾的人，这点在主角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第一段直白地写道“看不清自己”，第二段“乍起的风”这一意象体现出某种随机性和不可预知性，原因正是主角的纠结和矛盾（可以看出他唯一坚定的只有那个抽象的理想），第四段“她们生着一双火红又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像一个阴谋”体现出主角其实已经隐约意识到恋情以不好的方式收尾的必然性，但他就像之前分析的那样，即便知道徒劳无功也要去追求。

总而言之，王海洋以细腻而直观的方式展现了主角在追求爱情与理想中的挣扎，这种执着与盖茨比对绿灯的追求如出一辙，都是对现实中不可能实现的美好事物的无休止追求。无论是在《148》中，还是在盖茨比的故事里，这种追求无法圆满，造成一种悲剧感。正是这种悲剧性的执着，让这些人物拥有了独特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