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诗人关押部、理解失败、规训和政治时髦
在专辑发行五个多月后,回顾这张专辑,更清楚了泰勒的表达。 这是泰勒在reputation之后“最躁狂”“最不稳定”的专辑,也是她表达最充沛的专辑。 对于标题THE TORTURED POETS DEPARTMENT,在专辑发布之前就引发了争议,甚至包含一些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有人说这是一个由苦难诗人组成的诗社,但另一些人从语法正确的角度指出,这似乎说的是一个专门研究受折磨诗人的部门,且是一个正式的官方部门。 在大部分中文翻译里,这个专辑名也被翻译成苦难诗社 。 其实,在FORTNIGHT MV的拍摄幕后,泰勒已经公布了答案。
MV里显而易见的精神病院元素,而文坛那些赫赫有名的诗人们似乎大都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如兰波,爱伦坡,普拉斯,顾城等人,其中MV里电疗的那一幕,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诗人普拉斯曾被送入精神病院电疗的经历。 可以直白无误地说,TTPD是精神病院里一个专门收押疯子诗人的部门,专辑名正确的翻译应该是“疯子诗人收押部”,一个带着官方主义规训的名称,而非带着某种浪漫主义的“苦难诗社”。 专辑名的理解失败一开始就注定了对这张专辑的理解失败。 巧合的是,这张专辑是核心主题之一便是理解失败。 如果将专辑名称理解为苦难诗社,那起这个名字似乎就有了“附庸风雅”“无病呻吟”的嫌疑,但实际上泰勒在TTPD同名曲中讽刺了两种自恋狂,一个说自己是像迪伦托马斯那样受折磨的疯子诗人,一个说只有自己能理解对方,但他们都错了,都疯了,都是蠢物,他不是诗人,她也不能真正理解他,不然也不会把戒指换个位置当成心动的求婚。 在Down Bad中,外星人和人类在一起更让人无法理解,她要去一个陌生星球建堡垒,那里的人们才会理解他们。 I Hate it here的那句关于回到过去的歌词也是理解失败的典型,一句玩游戏时的心流,她喜欢狄金森,所以她想要回到那个年代,带袖章的文字警察立马激动地像抓住了盯梢了很久的嫌疑犯的小辫子一样,哪怕把眼睛动一动稍微挪到下一行,就会发现她紧接就体悟到了自己想法的荒谬,讽刺怀旧只是一种妄想,过去也并不美好,如果她去了也会讨厌那里。可现在这样一个到处都是文字警察的世界,也的确值得讨厌。 在But Daddy I Love Him讲述的是她的支持者们在无法理解她后,对她进行规训,以符合他们的期望。这首歌笔触生动,活脱脱西进运动版的乱世佳人,俨然一副美国风情画,各色人等饱满形象,捻着脖间珍珠的贵妇高高在上看热闹,生你养你的家族和父母开大会决定你的终身,评头论足的变态和装作有同理心的蛇蝎之人想要浑水摸鱼(题外话:这是某个油管光头音乐砖家的典型画像,nerd是creep的遮羞词),趁机中伤她,但是这些人碰到她的时候,像蚂蚁撞到大象一样,她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她的声誉只有她自己能决定。 “谁害怕渺小的我”进一步描述规训,被拔掉牙齿的狮子也会吼叫,把你贬得一文不值的人同时也在害怕你的权力,你不要自证,要迎面输出怒吼,这首歌有着和I DID SOMETHING BAD一样的情绪内核。 精神病院和规训可以说是社会研究的经典话题,戈夫曼和福柯等社会学家都对此有过论著。 泰勒似乎一直对“精神病院”“疯人院”“疯子”这些意象格外感兴趣,champagne problem里的疯人院,mad women和古屋传说里的疯女人,到了这张专辑,专辑名称变成了精神病院的一个部门。 躁狂和规训是专辑的另一大主题。 这一主题延续自第八张专辑folklore的seven,在TTPD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谁害怕渺小的我”中那只被拔掉牙齿的马戏团老虎,Clara Bow哀叹产业换代规则的谎言和她似乎从未有过的棱角,Robin里寄希望于新一代人是未经训化的猛虎。 从专辑的情绪表达来看,很多曲目似乎陷入了某种躁狂的状态,如同未经深思熟虑的草稿一般倾泻(恰好专辑收尾曲便是草稿),和以往谨慎的气质大为不同。 在普遍的文化观念当中,找到一个人生知己(soulmate)是人生美满的标志,泰勒也不例外,她同样受到这个观念的影响,这可以从她未成年时期到如今的作品中看得出来,她始终都在寻找这样一个soulmate。可反过来说,这样一种观念何尝不是一种规训呢。 在第六张到第九张专辑的一些曲目里,她似乎找到了这样一个知已,可以建立长期的关系,她离实现这一人生目标已经触手可及,尤其是第七张专辑,甚至带着点迫切的恨嫁。但到了第十张专辑,她似乎对自己的信念有了怀疑,她在午夜回顾过往,发现自己陷入了某种模式当中,但只是怀疑。 在第十一张专辑里,这个信念才真正崩塌了,有时候对某些东西太过渴望会让人陷入到危险的境地,你会变得躁狂和不稳定,判断力下降。歌曲The prophecy是打开这张专辑核心的钥匙之一。泰勒长久以来都以情绪稳定示人,只有在很少的情况下露出她躁动的一面,这张专辑是她暴露这一面最彻底的一次。躁动,死亡,绝望,荒芜是这张专辑的基调,她的信念如同瓶中的闪电迅速破灭了 ,她一直都在重复玩具和逃脱者的游戏。 这张专辑本就是一个荒诞的故事,她抱着一个注定要幻灭的信念,发了一场疯。无法理解彼此,无处不在的规训,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疯子诗人关押部里不仅关着疯子诗人,还关着装作诗人的疯子,谁又能分得清呢? 在现实中,身份政治加剧了理解失败。 身份政治从来都是政治时髦。 这里就有鲜活的例子。 当我打开前排的音乐评论,发现无一不是从泰勒的身份出发评论她的音乐。 她是排行榜上销售量最高的音乐人,那她就被贴上了商人的身份标签,古时重农抑商,商人下贱,到如今,很多人外表虽是现代人但这种带着土气的小农思想大概已经入脑了,于是在这种思维模式下,商人狡诈的形象呼之欲出,她的表达都是功利的,精心算计的,连从古至今,有人类文化以来,以已出发的创作根源都因为泰勒是这样被评为下流,因为身份,就拒绝理解一切表达。但是只要细思,这种思维模式就有多么站不脚,商业排行榜上并非为她一人而设立,排行榜上也并非她一人,他们心目那些高洁的音乐人,也把自己的音乐当作商品摆上货架,也在排行榜的统计之列,也称得上是商人,并不是不收分毫的街头艺人(其实这话不现实,大部分街头艺人绝大部分也是收钱的)。 她是白人,那她就被贴上种族歧视嫌疑犯的身份标签,虽说如今是现代社会,讲疑罪从无。看到音乐评论里又有人把抢话筒事件拿出来大书特书,想把这个事件放到身份政治的镜子下讨论,我真的对身份政治更恶心了。回到事件本身来说,只是一个音乐人替另一位音乐人B抱不平,但是这位音乐人B当晚并没有受到冷遇,她拿到了最大奖,泰勒拿到的只是一个分类奖,所以何来的不平?按当晚的颁奖结果来看,那位音乐人的确是当晚最棒的,用得着K找存在感?当然从K这些年的事迹来看,他的确是最极端的那种自大狂,觉得自己是神,所以他干出这种事也并不奇怪,只是出于个人德性。 但如果放到身份政治的视角下讨论,就可以扭曲成了黑人替黑人抱不平,白人被按上受害者的由头,进行无限的调侃和讨论:多么大的新闻啊,白人被黑人欺负了,随后白女只要一有反应,就被黑人族群放大,同时患有皈依者狂热的进步白男,和本就厌女的不进步白男也可光明正大地鄙视白女,就这么个事像野火一样完不了了。 但是回到事件本身,事件主人公难道只有黑白两种身份吗?一个是十九岁的青少年,一个是三十多岁的成人;一个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一个是在行业内有一定声望的老人。人身上不只有一种身份。 身份政治就是把人用身份限制住,把人狭窄化。 上世纪定成分,和现如今的欧美政治风潮,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看了欧美那边的世界,赶时髦鹦鹉学舌,摆弄些黑男黑女白男白女等级排序戏码,到头来,这种政治时髦也并不时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