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摇滚漫谈】郑泰春-用音乐冲破体制的牢笼(下):开往大海的巴士

事前审查制度终于废除了,公演伦理委员会也成了昨日黄花,自从金泳三上台以来,韩国的各项民主化改革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面对这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郑泰春却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自己又说不清楚。整个经济腾飞政治日益昌明的九十年代,在政治光谱偏左的郑泰春眼里,还存在诸多问题,是灰暗而无趣的。因此,在打赢了和公演伦理委员会的官司之后,他用了两年的时间,把自己对当下社会的观察与困惑,都写进了新的专辑里。这张专辑就是郑泰春&朴恩玉于1998年2月发行的个人9辑《정동진 / 건너간다 / 정태춘 박은옥 20주년 기념 》(正东津/渡江/郑泰春朴恩玉20周年纪念)。

专辑的制作层面也有了些许变化,制作人不再是老搭档柳智妍,而是换成了金牌制作人崔成奎和赵东益,音乐风格也有了一些突破,开始尝试古典音乐和摇滚元素的融入,钢琴、单簧管、失真吉他都出现在专辑里,不再是原声吉他和传统民乐唱主角。专辑一共收录了九首歌,比较重要的是双主打歌《正东津》和《渡江》,这两首歌走的都是寓情于景的路数,和《1992年雨季的钟路》同出一辙。正东津是位于江原道江陵市的海滨,这首歌写作的契机,就是郑泰春夫妻二人在正东津看到天空中出现了双彩虹,进而有感而发。“以那模糊的面容、刺痛内心的手势,透过浪花,像在梦境中看到了彩虹,在远处海面上一艘小船晃荡着,阵雨过后的下午,在中央路的铁桥下,避雨的你,在蓝色的天空中,哇......思念并非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不,就在近旁,却不忍心再次回头,看到了那双重彩虹,在空荡荡的客车行驶的天空之上”,双彩虹的出现,让郑泰春回想起尘封的往事,心有戚戚,但回头看到爱人就在身旁,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这首歌在专辑里有两个不同版本,分别由崔成奎和赵东益编曲。崔成奎的版本,质朴无华,有着乡村民谣的质感。赵东益的版本,以键盘和贝斯打底,辅以清音吉他,低沉醇厚,回味无穷。《渡江》是作者坐公交车渡过汉江大桥时的遐想,首先写坐车时看到的景色和乘客的状态,“江面上,只有灰色的烟雾在蔓延,公交车在晚霞的照耀下,驶上长长的大桥,渡过这不再流淌的江,女人们和老人们,还有沉默的男人们,躲避着他人的目光,只是望着窗外”,而我自己则“随着车身摇晃闭上了眼睛”,然后笔锋一转,开始借景抒情,“渡过这黑色的波浪,穿过这幻灭的九十年代,载着那些陷入沉睡的穿制服的孩子们渡过,下一站在哪里?这辆车现在开往何处?渡过那一座又一座坍塌的桥,穿过这个浅薄的时代”,最后在副歌中做出总结,“欢快的歌声还在耳边回荡,彩色的报纸还在眼前浮现,国产汽车排着队,渡过这衰老的汉江,满载着摇摇晃晃的人们渡过,穿过这疲惫的世纪”。

除此之外,比较重要的歌曲是纪念光州事件的《5.18》,这首歌曲如果放在以前还有事前审查制度的时代,是不可能被大众听到的,能够自由的纪念光州事件,这也是以郑泰春为代表的一代音乐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歌曲的开头是“无论何处都不要种下红花,在街道上,在山坡上,在你家的庭院里都不要,在幸存者的心中,至今仍有着,比鸡冠花、凤仙花更鲜红的那些花”,比凤仙花更鲜红的花,那就是光州事件里游行群众们被镇压时飞溅的血花。光州事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是,“我们的五月还未结束”,因为,“那天将军们的金色勋章一枚也没有被收回”,即便韩国已经进入了民主化时代,但官方依旧对光州事件讳莫如深,以全斗焕为首的旧日当权者们,依旧没有站出来对受害群众表示忏悔和道歉,当时执行任务的军队,也并没有因为镇压和屠杀而受到惩罚,他们的勋章,是这场暴行最荒诞的见证。在高潮部分,郑泰春唱道,“不要忘记,花瓣一样的少年们变成尸体,直到把将军的勋章埋在墓前为止,哦...”,可惜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便光州事件已经被全面平反,被官方认定为韩国民主化运动标志性的事件,但作为首恶的全斗焕,却并未遭到清算,甚至一直到2021年全斗焕去世,韩国民众也没等来他的一声道歉。这或许就是郑泰春眼中的“幻灭的九十年代”和“疲惫的世纪”吧。

2002年,郑泰春&朴恩玉的个人10辑《다시, 첫차를 기다리며 》(再次等待首班车)正式发行。这张专辑,和上一张专辑又间隔了四年。在这四年的时间里,出于对金大中政府的不满,郑泰春加入了支持卢武铉的文化艺术家团体“卢文武”,不久又因政见不合退出了该组织。心灰意冷之下,他把全部重心全都投入了音乐。在这张《再次等待首班车》里,他和一众年轻乐手和制作人合作,继续打破音乐的界限,韩国国乐、古典、流行、摇滚信手拈来,单簧管、二胡、小提琴、四物打击乐天马行空,音乐元素异常丰富。具体到歌曲的内容,则依据主题的不同分为三大类,一类是寓情于景,触景生情,比如《春夜》、《空山》和《听说禅云寺山茶花最好》,“远处的山脊上,太阳凄惨地落下”,“老梧桐树下的一间孤零零的房子,高粱秆篱笆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在竹林里被刀割般的寒风中,红色的花瓣纷纷飘零,前山的天空就像块头巾,尘世近在咫尺”,景色描写颇有禅机,内里的情绪,还需听众自行体会。

另一类是歌者的日常观察和感悟,比如《东方明珠游轮》,描写坐船去济州岛旅游的路上碰到了前往丹东的货轮,有感而发。“繁星满天的天空,那艘船驶向黄海,驶入月光破碎的大海”,丹东似乎寄托了作者的美好希望,多少有些令人费解。《致李哲镇同志》则是作者看完张镇导演的影片《间谍李哲镇》之后,出于对李哲镇的同情以及对过度渲染全民防谍的厌恶而写。“宽敞的大厅,高高的舞台,那数百人的锣鼓声,源源不断入场的全国各地分会、支部的旗帜,狂热的掌声、欢呼声,胜利的歌声,以及听着一万多名年轻教育工作者热烈的的歌声”,这一切不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场景吗,犹如噩梦一般,卷土重来,而我能做的,只有“在舞台后面不停地哭泣”。《阿奇的歌曲》则是作者和自己豢养的小鸟的模拟对话,进而感慨自己其实才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阿奇的歌是他的自由、阳光般的灵魂,然而,它的歌只能回荡在笼子的四周”,郑泰春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为了民主、自由和理想而歌唱,最终却是曲高和寡,乏人问津,只能沦为自娱自乐。
第三类是从客观视角出发来描绘普通的小人物,这类歌曲往往轻松活泼,不乏精辟的讽刺金句。比如《摩托车手金先生》,“金氏问示威的人们,喂,新世纪在这里,通往二十一世纪的路在哪里,从这儿出去的路在哪里?同志,我也不知道,嗯。 哦……”,诙谐的表现出对示威人群的盲目的讽刺,以及对国家未来的担忧。结尾的副歌里唱道,“看到富人们的天堂了吗,看到穷人们的地狱了吗,看到喘着粗气的人们了吗,只是我自己在瞎嘟囔”,在郑泰春的眼中,民主化的韩国,依旧充斥着阶级和资本、追寻与迷茫。再比如《正东津3》,这首歌在上张专辑里已经出现了两次,这次只是沿用了旧作的名字,词曲均为新作。再次来到正东津,看着正在打鱼的男子,作者的思绪飘到了异国他乡。在墨西哥沿岸,也有钓鱼的男子,他们的目光,越过浩瀚的太平洋,彼此对视。在加利福利亚,做一个快乐的白人渔夫,而满身疮痍的墨西哥难民们,正忙着穿越国境线,进入幸福的国度。而在遥远的圣地亚哥,沙滩上满是全身赘肉的皮肤白皙的苍老白人,在享受着日光浴。这就是当下的世界,即便正东津还能看到两道彩虹,也是虚幻的彩虹,它改变不了世界的现实。然而,“越是这样,我就越能看见更多在遥远的水平线上不断升起的彩虹”,其实还是埋下了希望的种子。最后,歌曲的结尾,话锋一转,广播声传来,“列车进站,请所有人下车”,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一切都是作者的痴心妄想。
专辑中最重要的歌曲,当属《再次等待首班车》,这首歌延续了《92雨季的钟路》的情绪,前半段由朴恩玉诉说了参与某次抗议之后等待爱人出现的复杂心情,“就算我向悲惨的命运屈膝,你会从某个昏暗的街角转出来吗?困倦的乘客们也都乘末班车离开了”,后半段则由郑泰春讲述了黑暗中渴望的希望,“在黑暗退去的黎明街角转弯,我再次走向公交站,乘上满是阳光的透明车窗的首班车,驶向那绿色的春日山坡路”,正因为有爱人的关怀和支持,这条抗争之路才能一直走下来,无怨无悔。
《再次,等待首班车》
站在公交站
末班车比预想的来得早
像泪水般的雨丝落在肩上
落在我失去一切的脚步上
救护车伴着警笛声疾驰而过
被雨打湿的传单在车道上又一次飘起
末班车像飞奔一样从远处驶来
你仍未出现在我湿润的视线里
就算我今天在这里崩溃
就算我向悲惨的命运屈膝
你会从某个昏暗的街角转出来吗
困倦的乘客们也都乘末班车离开了
那年以后,春天很久都不再来临
我在漫长的黑暗中沉睡
偶尔在梦中徘徊于那个公交站
你的体温,甚至那气味,我都记得
等待着再次到来的春天那绚烂的首班车
长久以来,我的灵魂在雨中辗转反侧
若我在辗转中今日再次睁眼
你会在阳光满溢的春日山坡路上
在高耸的教堂大钟的钟声里
正一阶一阶地走上那里的台阶吗
站在公交站
首班车比心情来得早
在黑暗退去的黎明街角转弯
我再次走向公交站
乘上满是阳光的透明车窗的首班车
驶向那绿色的春日山坡路
从金大中政府时期开始,郑泰春就敏锐的观察到,韩国民主化的成功,并不是真的把权力从国家转移到了公民手中,而是权力正从国家转移到资本手中,财阀成了政府背后最重要的力量,无论执政党如何更迭,背后支持的财阀始终稳如泰山。因此,他支持发誓要清除腐败、准备向财阀开战的总统候选人卢武铉,并参与创建了支持卢武铉的文化艺术家团体“卢文武”。同时,郑泰春认为,支持卢武铉,是支持他的理念,而不是简单的支持他的个人,他希望卢文武能成为执政党的智囊团,并培养更多的拥有相似政治主张的候选人。但现实就是选举团队仅仅想利用一些郑泰春的个人号召力,对他的政治理念毫无兴趣。因此,郑泰春最终只能选择退出。最可悲的是,郑泰春的关于民主化会导致新自由主义资本化的判断,得不到大家的认可,甚至很多同为民运人士的同僚,也对他的论断嗤之以鼻。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郑泰春心灰意冷,在出完这张专辑之后,他自行停止了一切音乐活动和社会活动,和妻子朴恩玉一起过着隐居的生活,不再问世事的纷扰。
然而,郑泰春的平静生活并没有持续几年,就被突如其来的大楸里事件打破。京畿道平泽地区的大楸里和道头里社区,是郑泰春出生和生长的地方,也是他的音乐根源和精神家园。驻韩美军要在京畿道平泽扩建军事基地,打算征用大楸里和道头里的土地。在未经过大多数居民同意的情况下,仅由政府和国会与美军谈判后获得国会批准,然后就对这些地区进行强拆。 2006年5月4日凌晨4点,政府出动了一支由一万余名警察、承包商和军事人员联合组成的拆迁队,对大楸里和道头里社区进行了强拆。郑泰春作为居民的代表,挺身而出,身先士卒,与强拆队展开了激烈的斗争。然而,在付出数百人受伤的代价后,还是没能阻止政府的行动,社区被夷为平地。郑泰春也因为激烈的抵抗行为,被警方逮捕和拘留。这件事情也给郑泰春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在民主化的韩国,为了保护公民自身的利益,居然会被政府逮捕和拘留,这种行为,和郑泰春一直揭露和对抗的黑暗时期的独裁政府,又有什么区别?
郑泰春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10辑之后,心灰意冷的郑泰春彻底封笔,不再写歌,也不再接受媒体的采访,离群索居,和朴恩玉一直过着半隐退的生活。时隔十年,才再度复出,于2012年发行了个人的11辑《바다로 가는 시내버스 》(开往大海的巴士)。重新制作专辑,还是因为妻子朴恩玉的鼓励,他在专辑文案的后记写道: "为了陪伴我三十多年的妻子朴恩玉,我重新制作了歌曲。 还有,想着那些等待新专辑等了很久的朋友们,这才让我把录音工作完成。"
新专辑词曲依旧由郑泰春全部包办,贯穿始终的意象是各种形态的“水”,湛蓝的大海、思念的江河、蟾津江的朴诗人,还有开往大海的巴士,歌曲中透露出的情绪是淡淡的忧伤与深深的绝望。专辑延续之前的模式,一部分是寓情于景、托物言志,这部分主要由朴恩玉来演绎,比如《想念江河》,“想念江河,想念你,天黑了,为了听你的歌,我才走到这里”,可是到了之后看到的景象却是“贫穷的诗人孤零零呆在空荡荡的房子,只有狗在叫唤”,还有《有梦想的旅行者》,塑造了一个追寻新世界的旅者,可是“你的香格里拉,嗯,哪里,在地面上谁都没见过”,那种无人理解的孤独,才是百年孤寂吧。《傍晚森林里的鲸鱼》,借用鲸鱼的境遇来诉说现实的不堪,“遥远的世纪蔚山湾的神话也已遥远,少年们的港口也消失了,只有关闭的集装箱,那旧日小卖部的招牌,挡住了去往森林的路,只是啊,幼小的鲸鱼啊,做梦的鲸鱼啊,红色珊瑚舞动的深海在哪里”。幼小的鲸鱼,遗失了深海,迷失在旧日的港口,该是怎样的彷徨和无助。

另一部分是郑泰春擅长的社会性题材,用书写小人物的生活,来表达郑泰春对社会的不满和失望。《首尔站李先生》便是代表,写的是生活在首尔站的无家可归者群体,李先生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在那楼梯下冰冷的石凳上翻腾一整天,灵魂乘着那高铁去天堂,只留下一具无名的身体”,具体原因为何,谁也不知,然而这桩惨剧,很快就被人忘记,“在某个春天被清洁工的扫帚扫过,一切都无声无息的消失”。演唱这首歌时,郑泰春的声音显得苍老而疲惫,听起来有几分厌倦,内里又怀着几分悲悯。背景的音效里,从站台驶出的列车和军警整齐的皮靴脚步声,共同构成了逝者的悲哀。
此外,《飞吧,鸭子船》,用童话般的语调写出了郑泰春朴素的理想,“没有签证,也没有国籍,无论在何处,无论何时,在浅水边降落,踏上那片土地劳作,与那些星星融为一体”,没有国家之分,没有民族之别,与自然为伍,与大海为伴。专辑主打歌《开往大海的巴士》,对应上张专辑的《再次等待首班车》,仍然用等公车的意象,来描绘作者对现实的失望和对理想的憧憬。歌曲首先描绘了一种进退维谷的状态,“是几点呢,下着冬天的雨,路灯像退潮一样熄灭,谁也不离开的车站,市内巴士全都返回了,你在多么遥远的地方徘徊呢,现在在这里的郊外暂时抛锚停歇,谁也不会回来的终点站”,然后就是描述个人的状态,“即使所有的时钟都陷入沉睡,你遥远的大海应该还在荡漾吧,就算这里无尽的黑暗加深,也会有人又在那里放出小船”,身在此处,心却在远方,“再次出发的寒冷清晨静悄悄,你的大海又会等着你”。专辑的结尾,郑泰春又翻唱了自己的名曲《1992年雨季的钟路》,再次强调了这是一首时代的挽歌,“在这条被雨淋湿的街上,人们只是流淌着。流淌的哪里只是人啊,我们的一个时代也被掩埋在那里流淌着”。
《开往大海的巴士》
词曲:郑泰春
几点了呢,冬雨在下着
像退潮一样路灯熄灭了
谁也不会离开的公交站
市内巴士全都返回了
你在多么遥远的地方徘徊呢
现在在这里的郊外暂时抛锚停歇
谁也不会回来的终点站
因思念而患病的你
即使所有的时钟都陷入沉睡
你遥远的大海应该还在荡漾吧
就算这里无尽的黑暗加深
也会有人又在那里放出小船
会是几天呢,在今天和明天之间
冬雨会停,星星会升起
再次出发的寒冷清晨静悄悄
你的大海又会等着你
你在多么遥远的地方徘徊呢
会在你寻找的大海那条路的尽头相遇吗
在谁也不挥手的灯塔下
白色的帆船会升起锚吗
即使所有的时钟都陷入沉睡
你遥远的大海应该还在荡漾吧
就算这里无尽的黑暗加深
也会有人又在那里放出小船
会是几天呢,在今天和明天之间
冬雨会停,星星会升起
再次出发的寒冷清晨静悄悄
你的大海又会等着你

2019年,郑泰春发行出道四十周年纪念专辑《사람들 2019` 》(人们2019),发行这张专辑的契机,是因为女儿郑赛南瑟的劝说。"随着年龄的增长,爸爸的声音变得更好了, 用苍老的声音唱一下年轻时的歌吧"。郑赛南瑟是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是个插画师,同时也是一位原创歌手,并在父亲郑泰春的帮助下,发行个人原创专辑《长大的女人》。如今面对女儿的要求,老父亲自然难以拒绝,这才有了这张四十周年纪念专辑的诞生。专辑共收录八首歌,完全的新作只有《外烟岛》和《延南,春天》,两首歌都有着悟道的心态,强调要抛掉旧日的包袱,以非常平和的心态来看待生活中的人与事,“孩子们跑向防波堤上,身后飘扬着脏兮兮的太极旗,奔向大海”,“等待了多久这灿烂的春天,现在我应该忘记和扔掉什么?那些黑暗的记忆,绿叶在这个明媚的春日里,用尽全力爬上年轻的常春藤墙,阳光倾泻而下,照在超市停车场上”。《人们2019》本是郑泰春&朴恩玉8辑《1992年雨季的钟路》里的一首歌,被重新填词改成了《人们2019》,集中描绘了郑泰春的老年生活和心态,门口被塞进来的高利贷名片,捡垃圾的老人,不愿意上幼儿园的孙子,喜欢的作家还会不会出新的小说,以及播报车祸、自杀、工伤人数的新闻。和之前的版本相比,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个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剩下五首歌都是旧作,也就是像女儿说的那样,“用苍老的声音唱一下年轻时的歌”。《故乡》和《这样的夜晚》出自郑泰春第二张专辑《爱情、人生和永远的诗篇》,那是一张在市场上惨败的专辑,郑泰春从这张专辑选取两首歌之多,似乎想向听众证明,他的每张专辑,都禁得起时间的考验。此外,出自10辑《再次等待首班车》的《空山》,本是朴恩玉演唱,郑泰春特意把它选了出来,用自己沧桑的嗓音来演绎,别有一番风味。而出自5辑《在北汉江》的《在田野中》,则改为女儿郑赛南瑟和父亲郑泰春你来我往的对唱。郑赛南瑟继承了父母的好嗓子,声音深远又缥缈,和父亲醇厚沧桑的嗓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张一弛,相得益彰。专辑中最感人的歌曲,就是郑泰春一家三口合唱的《这样的夜晚》,这首写于1978年的歌曲,夹杂着淡淡的忧伤,乘着音乐的翅膀,跨越四十年的时间,来到我们的面前。四十年来,郑泰春一直在用他的初心与热血,穿过诗人的村庄,走过雨季的钟路,在黎明等待着首班车的到来,坐上那辆开往大海的巴士,书写着那首“未能完成的长诗”。可惜的是,这个平庸而乏味的世界,注定了让他的满腔抱负无处施展,只好“在漫长的夜里徘徊”,把自己的诗化作歌曲,用音乐点亮远方的灯火。

《这样的夜晚》
整日吹拂的风停歇了
黑暗中灰扑扑的天空也沉睡了
若在我心的窗边点亮灯火
和平就会到来
思绪不知不觉飞来
坐在我的肩头
今天在梦的路口
想要展开翅膀
落在我房间的夜 即便如绸缎般美好
想与空虚的心契合 白天吹拂的风
道路如雾气般消散
夜晚竟是如此沉重
直到遥远的黑暗尽头 打开窗户
点亮我的灯火
在漫长的夜里徘徊 再次归来的思绪
在我房间的一角写信
我也写着未完成的长诗
随着运气 嗯 嗯 哼唱着
自画像也凝视着我 我感到羞愧
这样贫穷的夜
这样属于我的夜
1978.11
郑泰春 作词、作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