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ssus - Psalmi Davidis Poenitentiales

1584年，当拉索（Orlando di lasso/Roland de Lassus）的《忏悔圣咏》（Psalmi Davidis Poenitentiales）终于得以在慕尼黑出版时，他在欧洲的声望如日中天，许多出版商竞相在第一时间出版他的这部作品。事实上，《忏悔圣咏》早在25年就已完成，但作品的委托人——拉索的服务对象，巴伐利亚大公阿尔布雷希特五世（Albrecht V）一直将作品视若禁脔，下令禁止外传，偶尔在私人的音乐会中演唱，作为向各邦诸侯炫耀的资本。

由一百五十篇赞美或抒情诗辑成的《圣咏集》（Psalms）应是旧约全书中历来最受人欢迎，并被应用最广的一部经书，可称为旧约中的“诗经”。其作者虽非一人，又非同一时期所作，但历来统称为《大卫圣咏集》，这是因为大部分圣咏为大卫所作的缘故。这一百五十篇圣咏中，有七篇圣咏很特别，因其内容皆为祈求天主怜悯、宽恕和拯救，故圣教会将这七篇圣咏合称为“忏悔圣咏”，并在四旬期诵读。这七首分别为第6首、第32首、第38首、第51首、第102首、第130首、第143首，除第102首和第130首外，其余五首皆为大卫所作。

从慕尼黑的拉索到威尼斯的加布里埃利（Andrea Gabrieli），再到佛兰德斯的乌汤达（Alexander Utendal），这七首忏悔圣咏向来是音乐家们的常用素材，激发着一批又一批人的创作灵感。十六世纪下半叶的作曲家们开始日趋重视在复调音乐中的表词达意，而这七首圣咏因为独特的题材与宏大的篇幅，更容易激起作曲家们进行这种词乐结合创作的兴趣，因而它们受到如此众多音乐家们的青睐，也就不足为奇了。

作为文艺复兴时期与帕莱斯特里纳齐名的复调大师，拉索的作品与“第一实践”派有着很大的区别，他似乎更注重注重旋律、节奏与歌词意思、重读、句读的对应，如此便出现了一种被称为专有音乐（musica reservata）的风格，指得就是这类采用绘词技法的音乐。事实上，拉索在音乐中总是动用一切元素为歌词服务，可以说在蒙特威尔第之前，就开了“第二实践”的先河。当然拉索将这些元素处理得更为微妙，比起早期巴洛克作曲家们显得节制许多，使用的和声绝不会有任何大胆出格之举。

《忏悔圣咏》当是“专有音乐”范畴中的典范之作了。以圣咏第六首为例，诗节二中的歌词“求你怜恤我Miserere mei Domine”，女高音声部在同一个音（E）上重复了九次，每一个词的音节((Mi-se-re-re me-i Do-mi-ne))对应一个音符。如此单一的处理意在表述失足后的罪人伤心痛苦，再投奔到天主台前求祂垂怜；诗节六“在死亡中，没有人想念你Quoniam non est in morte”一句，使用了不协和和弦来传达消极的情感，而在对应死亡（morte）这个词上的音则出现了一个八度的跳跃；除了旋律与和声外，节奏上也被用作绘词的手段，如诗节八“我的眼睛因忧伤而昏盲Turbatus est a furore oculos meus”，通过节奏上从二拍转向三拍，表达一种混乱的心理状态；诗节十一中的歌词“受辱惊慌 valde velociter”，节奏上则突然转向激动急促。

手上所聆听的，是赫尔维格指挥根特合唱团的版本，七首忏悔圣咏总长度超过两个小时，单篇圣咏演唱时间最长者接近于半小时之久，实在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鸿篇巨制。但毫无疑问，这些作品也正是拉索同时期的众多音乐家们所竞相学习模仿的理想范本。在拉索近四十年的音乐生涯中，他始终致力于用音乐来发掘诗歌文本中的内在精神和情感力量，即使是四百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重新听来时，仍会惊叹于他的作品中那种融旋律、技巧、理性与情感于一体的美。

附上吴经熊使用文言文所译的忏悔圣咏七首：


第六首 忏悔吟之一 忧戚

1
2 求主勿怒谴，求主息雷霆。
3 垂怜兹荏弱，康复此残形。我骨慄慄战，我心惴惴惊。
4 长跪问我主：何时救伶仃？
5 祈主一顾盼，援手昭慈仁。
6 死域谁念主？颂声绝幽冥。
7 心魂困欲绝，徒此长呻吟。夜夜暗流泪，牀褥浥秋霖。
8 目枯因愁多，骨消缘辱频。
9 传语作孽者，无复缠我身。我泣主已闻，我求主已听。
10 有祷必见纳，有感岂无应？
11 行见彼丑类，望风皆梭巡。


第三十二首 忏悔吟之二 承罪

1 其罪获赦，其过见宥，乐哉斯人，主恩宽厚！
2 主不见罪，真心痛悔。乐哉斯人，主恩似海！
3 我昔有罪，不肯自招。呻吟不辍，生趣日消。
4 圣手所压，暮暮朝朝。夏日相逼，我体枯焦。
5 我既自承，求主宽饶。誓言真告，罪痕斯销。
6 传语虔信，及时祈主。洪水不犯，主实砥柱。
7 尔为我庇，以慈相卫。既获自由，云胡不喜？
8 教尔小子，示尔以路。我目所视，毋失尔步。
9 勿效拗骡，不甘驯御。载鞭载勒，斯知去处。
10 哀哉群小！背主作恶。心劳日拙，徒遭刑戮。
   胡不顺命，自求多福？天慈卫之，长蒙仁育。
11 贤人怀主，方寸常宽。清明在躬，云何不欢？


第三十八首 忏悔吟之三 痛悔

1
2 求主勿怒谴，求主息雷霆。 3 神箭着微躯，霆威逼吾身。
4 疚深形顦顇，罪多骨震惊。 5 恶盈欲没顶，孽重实难任，
6 疮痍已遍体，祗缘心不灵， 7 哀痛度朝夕。
8 自怜伛偻形，举身无完肤。
9 五内焦如焚，奄奄存一息，徒此长呻吟。
10 丹忱主应见，欷墟主应闻。
11 惄惄心如擣，悒悒气消沉。疚心如疾首，愁蒸双目昏。
12 良朋袖手看，家人不敢亲。
13 仇人仍设网，杀我方甘心。群聚议诡计，终日出恶声。
14 装哑不之答，作聋不之听。 15 如哑又如聋，委曲求和平。
16 除主复何怙？有感宁无应？ 17 求主挫众敌，免向我夸胜。
18 战战如履薄，兢兢如临深。 19 愿承平生罪，翼翼自小心。
20 吾敌一何多？集矢于吾身。 21 以怨报我德，求仁反见憎。
22 祈主莫我弃，须臾勿离身。 23 相援莫迟迟，惟主是恩神。


第五十一首 忏悔吟之四 自新

1
2
3 求主垂怜，示尔慈恩。
4 抹拭我过，昭尔大仁。
5 为我涤除，众罪之痕。我已知过，众恶纷呈。
6 得罪我主，神鑑实明。宜受尔责，宜伏尔惩。
7 嗟我小子！含罪而生。始孕母胎，自已染尘。
8 主实明察，所悦惟诚。祈将慧光，照我五阴。
9 洒以灵苋，澡雪吾魂。载洗载濯，玉洁冰清。
10 锡我天乐，枯骨回春。
11 莫视我罪，销我邪淫。
12 为我再造，纯白之心。充以正气，焕然一新。
   自强不息，持之以恒。
13 莫掩慈颜，将我弃绝。莫令圣神，与我永隔。
14 求主重赐，内心之乐。永不退转，心悦诚服。
15 会当指示，迷途诸人。回心转意，归与主亲。
16 求我恩主，免我夭折。有生之日，宣尔正直。
17 启我唇舌，歌咏大德。
18 燔牲祭献，非主所珍。
19 主之所悦，痛悔之忱。谦卑自牧，实惬圣心。
20 求主美意，怀柔西温。重筑城垣，保大瑟琳。
21 主于彼时，乃纳牺牲。公义之祭，惟主德馨。
   圣坛之上，燔犊缤纷。


第百有二首 忏悔吟之五 求恩

1
2 愿主听我祷，呼吁达尊前。
3 小子患难日，莫掩尔慈颜。小子竭声呼，营救莫迁延。
4 岁月容易度，消散如云烟。精力已枯焦，有如火相煎。
5 我心如秋草，萎顇不复鲜。遑遑若有失，无意沾盘餐。
6 形容消瘦尽，长嘘更短歎。
7 鹕啼荒野地，鴞泣凄凉天。
8 孤燕栖空梁，夜夜不成眠。与此相彷彿，我情亦堪怜。
9 顽敌不相饶，终日苦纠缠。恶仇谋吾命，相将立誓言。
10 风尘充餱粮，涕泪和水饮。祇缘主震怒，颠沛一何甚？
11 昔蒙主高举，今为主遐遗。
12 日暮景翳翳，吾生复几时？主若不反顾，将随秋草萎。
13 吾主坐天阙，万古永不移。神威日日在，荣名世世垂。
14 吾主必兴起，愍我西温卑。西温卑已极，蒙宠宜今兹。
15 尔僕恋西温，恩爱无与比。既珍西温石，亦怜西温泥。
17 主建西温后，风光应无涯。
16 万民必宾服，百王来观仪。
18 主已听我祷，未蔑卑者祈。
19 书此传后裔，俾知颂雅玮。
20 主自九天上，监临人间世。
21 垂听幽囚泣，亲释羁魂缧。
22 惟愿我子孙，讚主无穷已。西温全盛日，瑟琳映光辉。
23 万邦既齐集，尔当宣主美。
24 我躬逢圣怒，中道将衰落。
25 长跪白我主，盛年莫见折。我主寿无量，岂靳此一勺。
26 我主立地基，亲手设天幕。
27 天地终消毁，惟主长卓卓。乾坤乃主衣，衣敝换新服。
28 万物有变化，惟主无今昨。
29 还望我子孙，绵绵相嗣续。常立主之前，长蒙主之福。


第百三十首 忏悔吟之六 待旦

1 我自穷幽，吁主不休。
2 主其倾耳，俯听我求！
3 天下之人，谁无罪尤？主若深究，孰能无忧？
4 惟主宽仁，不绝自新。悠悠人世，可不尊亲？
5 我心遑遑，惟主是望。望主一言，慰我愁肠。
6 长夜漫漫，惟主是盼。盼主不至，坐以待旦。
7 我告义塞，望主莫怠。肫肫其仁，救恩似海。
8 谁赎尔罪，厥惟真宰。


第百四十三首 忏悔吟之七 望曙

1 求主听我祷，倾耳纳我诉。依尔真与善，俯允我所吁。
2 勿究我之罪，求尔赐宽恕。凡属血气伦，谁能无忝主？
3 敌人正相逼，中心生恐怖。犹如陈死人，寂寂度长暮。
4 奄奄存喘息，心魂无宁处。
5 凝思忆畴昔，默念主举措。
6 望天举双手，写我心中慕。我心如旱田，望主施甘雨。
7 俞允莫迟迟，应怜我情苦。主若掩慈颜，葡匐将谁怙？
8 静候主好音，长夜岂无曙？一心惟盼主，指我当行路。
9 拯我脱诸仇，所赖惟神助。
10 尔乃吾主宰，教我遵尔谕。导我以圣神，从容行中矩。
11 赐我以生命，为尔圣名故。拔我出困厄，徵尔言有孚。
12 消灭我诸仇。著尔慈恩富。莫使尔臣僕，长受群小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