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与希望的比例是1:8
这是一张只有30分钟左右的朋克摇滚乐唱片,来自过失乐队李洋的另一支乐队:亞細亞報童。让我先罗列一些《蓝心》中让我印象深刻的词语:至高的你,蛊虫之牢,羔羊之义,天空崩塌,琳达琳达,爱。
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乐队名字本身,“亞細亞報童”绝对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名字,历史和儿童的并置让这个名字兼具残忍和天真。我的第一反应是它很适合被编进《极乐迪斯科》里成为一个角色。它还令人想到亚细亚特快之类的字眼。战时报童的工作往往牵涉到地下政宣与舆论战,报童还会充当革命者的信使,民国时期还有很多报童通过暗藏玄机的吆喝方式来使自己免于被敌报军警殴打。不过当然,以上都是我的联想,李洋并没有直接回答乐队名称的由来,而是告诉我他给亞細亞報童取的英文名是“The Asian Intelligence kids”——亚洲情报小孩,缩写为T.A.I.K.,而《蓝心》中有一首同名的《T.A.I.K.》,全名为“Talented Asian Invisible killer”——天才的亚洲隐身杀手。
受到日本九十年代朋克音乐的影响,这张专辑的听感混合了浪潮的温柔和人体热血的涌流,快速的器乐行进和直抒胸臆的歌词让《蓝心》听上去像一本水手日记——大部分时刻他们很直接地把想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吐出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所有乐器的声音都干脆利落,过失乐队中那种接近激流金属的失真音色,那种泥沼中逃生的矛盾感,被替换成了更明亮平静的质地,适合船员和着号角合唱,快乐的小悲歌,甲板上的好天气,太阳下飞着几只海鸟,船下巨浪涌流,此时危险与希望的比例是1:8。
危险的八分之一可能就是第六首《中山狼传》,纯器乐作品,开头的狼嚎如警笛,交错其中的儿童哭喊,分不清是因恐惧而惊叫,还是在模仿和学习狼的语言;紧接着是绵密的冲浪摇滚段落,海浪混响和密集的节奏礁石。歌曲名字给了个寓言的诱饵,在音乐中却一言不发,于是《蓝心》这张专辑中就多了这么一段狡黠的空白。李洋说这是这张专辑中他最喜欢的一首歌,但不得不说,这首歌在气质上具备一种寓言的阴郁和暧昧,与其他歌曲迥异。我一度在想,如果这张专辑叫《中山狼传》,那么当我在思考“这张专辑是如何诠释亞細亞報童这个名字”这个问题的时候,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答案?因为任何作品或创作集体的名字,都主动或被动地成为其内容的容器。这可能的确不是一张试图思辨什么或议论什么的专辑,它更像是在直白地交代自己生命中的一段,兴奋和忧郁绞在一起,有一种类似动员的热情。
让我们还是回到《蓝心》干净滚烫的主旋律来。虽然海洋是《蓝心》主要的背景,家园也是这些歌曲重要的母题,但街头的影子一直没有离开李洋的创作,突击的表达冲动被更向内的表达所包裹。
比如《Can you hear me》中出现了鲍勃·马利经典的“Get up stand up for your right”,上一次听到别人化用这段旋律是日本乐队GEZAN在2022年日比谷野外大音乐堂的演出,这支在东京盘踞多年已然化身一处鲜血海港的乐队在演出中还唱出了后半句“Don't give up the fight”。而我最初也是通过GEZAN才了解到《蓝心》最重要的灵感来源:活跃于九十年代的日本乐队THE BLUE HEARTS。GEZAN去年新专辑中的终曲被命名为《Linda Relinda》;而早在2018年,他们的《Absolutely Imagination》中也提到蓝心乐队的《永不完结的歌》(“那支永不完结的歌戛然而止”)和《琳达琳达》(“那琳达琳达也无法打动的内心;琳达琳达也无法擦去的眼泪,就将它们放回大海吧”)
那就将这音乐放回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