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醒婵:低配版梁欢 有bug的AI
2024年音乐界最受关注的事件是AI开始介入创作,张醒婵的走红重合了这个大背景,她的作品有很强的AI生成感,日本2000年至2020年期间各类别的音乐是她的学习对象。然而张醒婵同时又是一种创作悖论,她做出了现阶段最接近AI生成的音乐,但现阶段AI无论怎样学习,却绝不可能做出张醒婵的音乐,这是张醒婵的特别之处,与好坏无关,只是特别。
当一个人的原创音乐接近AI生成,却又无法被AI生成,答案并不复杂——违背创作逻辑。这便是很难在张醒婵的作品里感受到细腻的原因,因为她的创作是块状的,不是线性的。一个人在短时间里完成词曲唱编混,最好的方法便是组合,由趣味发展出动机,由动机编配出片段,再将不同片段黏贴一起成为作品,所以张醒婵做的并非一张概念专辑,而是强调叙事效率的作业集。
在成熟的工业体系与评判标准内,张醒婵的音乐称不上作品,简陋、粗糙,放肆的仿写,近乎是对固有音乐秩序的挑衅,然而,既不被算法归纳,又不被传统同化,似乎又是当下很多音乐人的追求,张醒婵的这张专辑,价值不在作品本身,而是一种行业可能。
道出张醒婵创作本质的是声音碎片,马玉龙在《送流水》里写道,“当一切无可挽回地熟透,你也就慢慢成为看客,在21世纪,物才是上帝,人是工具”。张醒婵就是自己的工具人。
也许你会疑问,如此依赖科技,张醒婵自己在音乐上有天赋吗?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有!且非常明显。因为天赋不是灵感,天赋是效率,就像节奏不是快慢,而是强弱一样。如果你用一个月时间,完成了别人一年的工作,那你在这个领域绝对是有天赋的,张醒婵便是用超高的效率证明了自己的天赋。
但天赋也要细分制作还是创作,张醒婵的天赋,仅体现在制作层面,在创作层面,目前毫无天赋迹象,她的天赋点很像过去的梁欢,能快速完成专辑的诞生,能有效的为作品赋予话题价值,但作品非常平庸,词曲干瘪自恋。两人也都是靠技术自驱,完成了从爱好者到从业者的身份转换。
梁欢在成为电子音乐人之前,曾以闯入者的姿态出过一张原创流行专辑,与张醒婵这张的感觉非常相像,区别仅是梁欢依靠热单的数据分析,张醒婵依靠AI的模型学习。只是张醒婵足够“特别”,梁欢当时连特别都没有做到,但梁欢清醒,他知道自己音乐是用来装逼而不是欣赏。梁欢的流行专辑,没有留下任何一首有记忆点的歌,但他的制作意识、编曲想法在当时又让人耳目一新。这也是梁欢通过一张原创流行专辑,没成为歌手,反倒成为制作人的直接原因。张醒婵与梁欢虽然都不会写歌,但在制作层面,梁欢比张醒婵有着优秀数倍的业务能力。
严格来说,张醒婵做的不是音乐,而是标签,这个标签能击中多少互联网品味虚荣,她的音乐就拥有多少解读空间。梁欢的流行专辑套拍港台音乐,与张醒婵高仿日本音乐(甚至用中文模仿日语发音)是同一种性质,确立自己的判定体系。这又要回到前文观点,“像”不具备价值。好在张醒婵把自己当作AI,用训练AI的方式训练自己,让自己成为自己的赛博义肢,为品味与想象力提供专属的施工方案,才得以越过价值洼地,可这算优点吗?还是要归于特点?
这张专辑的文案,是观感最差的那类输出,尽管很多网友认为倒计时的创作记录很酷,但试着深想一下,这种格式是不是可以应用到所有专辑的时间线记录,如果文案是一个公用的模版,那这种文案的性质就是PPT,张醒婵仍是工具人,当然,如今这个时代流行工具人。
两人同样都是AI狂人,梁欢很早便在电子乐专辑里强调AI概念,只不过想象力没超过《底特律人》的精英怪设计水平。如今张醒婵这种仿AI作品,让我感觉到音乐与情感正在迅速断亲,但技术中立,我的挣扎仍是《送流水》的表达。
《送流水》出自声音碎片2019年发行的专辑《没有鸟鸣,关上窗吧》,一张对上世纪文艺残影的抒怀,似乎也是对传统摇滚乐的惜别。歌曲后半,马玉龙接着写道,“赐我们一首值得唱的歌,让吉它剩下一点尊严,我曾经在天涯,妄想这世界,如此而已”。目前对张醒婵的音乐,最准确的评价,就是马玉龙的这句——如此而已。
你能从作品中感受到她的品味,但她很难成为你的品味。就像你懂得梁欢的品味的同时,也懂得了梁欢的品味并不好,因为品味不是你听什么音乐,而是你从音乐里听到了什么。张醒婵或许代表了听众对未来创作的具体想象,而“赐我们一首值得唱的歌,让吉它剩下一点尊严”同样是对未来的具体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