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健越是拒绝成为中年 刺猬的作品就越是堕落

最近两小事,一是电影《刺猬》在上海电影节获得最佳编剧奖,一是刺猬乐队发布新单曲《悲鸣》特别难听。电影《刺猬》由小说《仙症》改编,编剧与小说作者同为郑执,他目前最好的小说成就了他目前行业口碑最好的编剧作品,而《悲鸣》则称得上刺猬乐队的事业悲鸣,乐队有史以来最差的作品之一,垮到吐槽无力。
很难想象刺猬会堕落到如今这个程度,走红后作品一张一个台阶向下出溜,已看不到底线在哪。最擅长的旋律歌故意搞得越来越不和谐,没显出高级只剩下难听,引以为豪的少年心气更是目力可及的日渐臃肿,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赵子健更是变态般贪恋着曾经的年轻。
无法面对中年的赵子健,是如今刺猬作品尴尬的根源。《生之响往》专辑耗尽了他最后的荷尔蒙,即使那张专辑有一半歌仍然属少年时代,但剩下的一半已经有了烂的预兆,似乎赵子健看到了即将到来的中年,于是用力保持充血状态,证明自己永远年轻永远支棱。可老去不在保守,而在维新,越追求年轻,中年味道便越浓。
赵子健之所以对年轻如此迷恋,是因为刺猬的才气与年轻关系巨大。年轻的刺猬动人,在于他们自己便是作品的践行者,在北京的后奥运时代,外部环境不像今天这样紧绷,他们音乐里轻盈洒脱的叛逆,与当时被持续打开视野的年轻人在同一个社会和弦里,所以无论疯狂还是伤感,都能被同一场青春接受。
刺猬的早期作品很像精酿啤酒,歌与乐队处在相同的赏味周期,在这个周期里,作品即开即饮,一切合理,可一旦一方临期,不仅味道衰减,配方也开始显出硬伤。
如今失去青春庇护的刺猬,作品的趣味气质也开始产生位移,精酿里有了陈酿的味。人在20岁时咆哮着生活真操蛋,或许出自虚妄的愤怒,可40岁时咆哮生活真操蛋,一定代表着具体的无奈。年轻是宽容的筹码,失去筹码,就要被平等看待,而赵子健不愿意面对这些,追求青春背后,是追求青春的特权。
作品没有背叛赵子健,是赵子健背叛了自己的作品,过去的作品成了他现在的伪装,他拒绝接受20多岁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以至于如今姿态别扭的复刻颓废。《生之响往》专辑之后,他的创作逐渐失语,左支右绌,又想清澈又想深刻,可没一样做得合格,像一个进退失据却又觉得自己很酷的中年人,让人看着难受。《赤子白仙》便是代表性专辑,无力回到过去,又不敢迈步向前,只能平庸小心地踏步,换上神神叨叨的语调,陈述自己与世界的关系。可问题是,赵子健翻来覆去证明的,只是世界与青春的关系,而他与青春已经没有关系,他是结案陈词的旁观者,不是身陷其中参与者。
我不相信刺猬如今破碎的语感,造作的遣词与无厘头谐音梗是种自然流露,赵子健如此写歌,更多是对外界进行心理暗示——他仍是精神上的顽劣少年,需要被额外的呵护,他的骄傲,需要恃宠而骄。在专辑《乌鸦谷-晕晕众生,命命相连》里,这种天山童姥心态算是彻底魔怔了。
专辑名和歌曲名满满的病娇感,与在商场里得不到玩具满地打滚的熊孩子别无二致,不用说什么创作主题深刻,从刺猬出道的第一首歌开始,赵子健就没有深刻过,他是本能派,看到啥就是啥,没有延伸和隐喻,纯靠荷尔蒙驱动眼界,而这张专辑里的荷尔蒙一滴没有,一塌糊涂的概念背后,是想隐藏衰老。中年的赵子健押解着自己重返20岁,这种青春硬拉,带有明显的骨质疏松特征。年轻时躁动的自毁倾向与性压抑,在这张专辑里成了爱咋咋地和破罐破摔。每首歌最后都能配上短视频语音模版——我太难了。
赵子健歌词与他嗓音一样,属于少年形态,面对少年感,人们会有天然的宽容,因为希望被简单纯真打动,而不是被正确优美感染,赵子健抓住了这个听众心态,并将其当作了创作密码。倒不是说如今赵子健再唱不出年轻的感觉,事实上他的音色变化很小,没有时间痕迹,但是词曲唱共同出卖了他的心态。唱年轻时代的歌不代表要同时扮演年轻,写歌本应该本心流露而非凹玻尿酸造型,这样做注定尴尬收场,也正是发现这条撒娇路走不通,才有了如今《悲鸣》这种空洞作品,幼稚的歌词,无非换个角度扮演幼齿。
刺猬通过乐队节目跨步到了娱乐圈边缘,赵子健却始终没有走出D-22的青春幻想,仍相信自己是等待最后一班车的少年,殊不知曾经在24小时摇滚派对混到天亮的朋友,如今有一半开始在公园的晨光里撞树,赵子健大声疾呼,来啊,燥起来;得到的回应是,好啊,撞起来。两边都相信,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可既然知道一代人终将老去,凭什么你永远年轻?
电影《刺猬》的原作小说《仙症》,讲了一个社会边缘、充满疯感的中年人烤刺猬故事,最终用中年,疯感、边缘与刺猬几个关键词组成了一部优秀的小说。中年、疯感、边缘与刺猬同样是赵子健的关键词,可惜他如今只能组成一首干瘪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