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蛋》三十周年
在说到这张专辑之前，我们先来谈一下崔健之前发行过的两张专辑，1989年崔健发行了真正意义上的第1张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对于当时的中国摇滚来说，这张专辑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是启蒙也是先驱，而崔健主要是以介绍的性质为主，将punk、reggae、funk等进行本土化，此时的崔健在funk节奏上也算不上非常复杂，可以听出受The Police，The Clash，Talking Heads的影响比较深，在专辑中大量突出的jazz元素也为之后崔健的音乐发展做了铺垫。1991年崔健发行了第2张专辑《解决》，在延续首专的同时更加突出了funk节奏，你可以在同名歌曲《解决》里面听到Talking Heads跳跃式吉他riff、骚气灵动的bassline和The Clash式的鼓以及华丽的爵士钢琴，歌曲的后半部分更是融入了非洲打击乐，欢快的节奏结合歌词则充满了戏谑感，同样这张专辑在对音乐的融合下更加娴熟，在脱离一些new wave元素的blues和funk的节奏下，体现的情绪更多是复杂和丰满的。 其实可以把他的前4张专辑作为他音乐的“第一阶段”，而崔健在这个时期不断的加重节奏和摒弃旋律，在音乐融合上更加多样以及器乐突出上依旧不失精彩，在《无能的力量》的时候基本就已经可以贴上jazz hiphop专辑的标签了，当然对于崔健在节奏和旋律上的越来越不平衡的想法以及进入新世纪后在歌词表达上存在的一些问题被人所诟病，不过这并不影响崔健的“第一阶段”是一个较为完美的音乐阶段。 1994年崔健发行了他的第3张专辑《红旗下的蛋》，这张专辑在文本表现的更为激进愤怒，崔健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作出了思考，在艺术表达上达到了顶峰，在音乐上，还是以funk为基础，融合free jazz、post punk、传统民乐、conscious rap等元素，可以从这张专辑里面听出Prince、Public Enemy、The Clash、Talking Heads、Albert Ayler、John Coltrane等人的风格，而《红旗下的蛋》在The Pop Group的节奏基础上完成了一次各类流派音乐上的融合，在传统器乐的点缀下则显得更加根源化。 《飞了》用锋利的funk吉他和沉稳有劲的打击乐在John Coltrane味的萨克斯吹奏下营造了躁动不安的情绪，这种情绪是贴合时代的，在飞速发展的社会下，崔健用Take drugs和以小鸟为喻，写出了当时人们对于时代变化的无奈，迷茫。在激烈的Public Enemy式的rap中展现了压抑中的力量和愤怒，其实不仅在唱法上模仿Public Enemy，在萨克斯的吹奏中也能从他们作品里的《Terminator X To The Edge Of Panic》的beat找到相似点。京剧锣鼓和镲的敲打不仅是用传统器乐增添了一份地道的北京味和强化节奏声部，更加体现的是将歌曲的张弛、紧张感、融合汇聚其中，这种碰撞式的编排不仅在听觉上更加饱满，还呈现出了一股生命力，后半部分器乐在演奏上更加即兴，可以感受到free jazz在崔健的作品中脱颖而出。崔健在表达上极其隐晦，歌词中“我突然一脚踩空身体发飘 我孤独地飞了”和“突然间那火把空气点着了 我飞不起来了”也代表着理想主义的失重踩空、四处飘荡的孤独感以及在漂浮完之后的下坠和燃烧。 《宽容》汲取了prince的《Purple Rain》的精髓，不过相对于前者，《宽容》在情绪的传递下更为复杂，说到《Purple Rain》这首歌，崔健在访谈中表示：我记得当时还带着《宽容》的小样去了Purple rain的录音棚，当时挺逗的，我这歌缩混都没做就带去了，《Purple rain》这首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但影响了我很多，是我最喜欢的专辑了。《宽容》在新浪潮的氛围下，通过乐器的不断叠加，在嘶吼的声音中表达了对这片土地独特的感情，既有愤怒又有悲伤，更多体现的是无力感，可是我的嗓子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我不再爱你我也没有恨你 虽然你还是你，中间多次用“啊”声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委屈，崔健的人声紧贴萨克斯也听起来更为动容，当结尾癫狂的萨克斯和歇斯底里的呐喊融为一体的时候，崔健对于这片土地的感情和音乐便就无可替代了，而宣泄完之后又是什么呢？歌曲的最后平静的鼓点像是给出了一种答案，就好像歌曲的名字一样。我们看谁能够 一直坚持到底，这种情绪就跟上张专辑的《一块红布》一样复杂。 专辑的同名歌曲《红旗下的蛋》延续了上张专辑的投机分子，开头用唢呐模仿鸡鸣的声音，可以把这个作为生命诞生的象征或者新的一天，在面对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中，歌词中的迷茫也更为体现，突然的开放 实际并不突然 现在机会到了 可能知道该干什么，不同于之前的说唱，红旗下的蛋以旋律说唱为主，在情绪上起了调动作用，歌曲依旧是在funk节奏为基础融合free jazz和传统民乐以及打击乐，歌曲的后半部分极为精彩，在极度癫狂的乐器编配融合下呈现出了fusion jazz的即兴演奏。 《北京故事》在专辑中起到了缓和的作用，在乐器编配上较为简洁，对各种音效的拼接采样也比较应景，在当时的环境下展现了一股时代氛围，舒缓的节奏和温和的萨克斯，笛声显得十分轻松，突然一场运动来到了我的身边则是对于当时的不知所向、迷茫等等，虽然歌词中仍用了一些较为犀利敏感的词语，但在崔健的描写中显得十分平常，而正是这种平常才让人去体会“唱了半天还是唱不清楚这城市的痛苦”。 《盒子》表达的最为锋利直接，以传统民乐唢呐为主导，在加重唢呐和打击乐器的同时在副歌加入了重金属riff和合唱展现了歌曲的气势和愤怒，在歌词里对胜利者的抨击和反抗的口号在唢呐的加持下也更具有穿透力。 《最后的抱怨》这首歌可能会让你联想到上一张专辑的《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在hard rock的基础上融入古筝，鼓点则突出的更加沉稳有劲，到了副歌部分，崔健在唱法上显得十分压抑，在极度扭曲的古筝和悠扬的笛声中传达了无奈、愤怒、挣扎、绝望等复杂情绪，然后画风一转又是我只能相信我自己，这种复杂情绪被演绎的跌宕起伏，歌曲的后半部分以Post punk的形式呈现，整齐的鼓点搭配歌词中我迎着风向前是寻找愤怒的根源的坚定意志，尾奏行云流水的古筝编排进入了歌曲最为高潮的一个部分。 《误会》是一首没有歌词的器乐演奏，整首歌最精华的部分是鼓，在节拍变化上也较为复杂，比如不同乐段里所呈现的不同节奏，在乐器编排和音色的质感上有点向prog rock靠近，萨克斯的即兴和效果器的处理让人莫名联想到art rock，噪音吉他和民乐音墙的碰撞中更为突出了歌曲的fusion。 《彼岸》是专辑的最后一首歌曲，歌词只有 今天是某年、某月、某日 我们共同面对着同样的现实 这里是世界 中国的某地 我们共同高唱着一首歌曲 对于彼岸，在歌曲中有采样各种不同声音对当今世界的看法以及未来的展望，渐入的唢呐和副歌的即兴中都洋溢着热闹喜庆的氛围，在金属riff和萨克斯的加持下使歌曲的走向更为激昂。彼岸这首歌给专辑的批判来了一个具有时代化的收尾，然而社会上很多问题依然存在没得到解决，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能不能到达彼岸仍然是个未知数，这需要我们共同面对和见证。 《红旗下的蛋》不仅是崔健音乐生涯的巅峰，更代表着华语摇滚音乐的巅峰，在广泛吸收各种音乐元素的基础上仍保持着属于中国的气质，不同于同年某华语摇滚专辑的对Peter Murphy劣质模仿，这张专辑开辟了一条属于中国摇滚独特的道路，可贵之处在于崔健对于根源音乐的理解，在对国外音乐的学习和融合上用传统民乐来实现最本土化的表达，成为了最能代表中国的摇滚专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