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认为Taylor Swift自比Clara Bow不合适
2024/5更新,写在前面:再强调一下,我从来没有说不能从Clara Bow入手探讨娱乐业的乱象,也不认为Clara和Taylor Swift之间不存在任何相似点。我反对的是将Clara的悲剧【一概】归为娱乐业、在她与Taylor之间【机械】地寻求相似点。因为这种做法(Taylor在这首歌的写法)只是将Clara当成了满足创作者自我意识的符号,而不是将她作为曾经存在过的鲜活生命去尊重。只提一点:把歌词中的Clara Bow换成Louise Brooks或者其余同时代早早隐退的著名女演员,对歌词的通顺程度有影响吗?如果Clara Bow这个名字只是作词中的次要元素、那么当然可以一笔带过,可她是歌名的来源、是Taylor用来自比的对象,为什么没有内容谈到她的更多特质?也许有Taylor的粉丝会说,因为批判的是整个娱乐业,所以重点不在Clara更具体的银幕形象、人生经历;而我认为,正是要批判娱乐业对人的物化与摧残,对个体的尊重才尤为重要——否则你怎么去与他们(她们)所受到的伤害共情呢?
在新专辑The Tortured Poets Department的收尾曲Clara Bow里,Taylor Swift从这位默片时代传奇女演员的往昔入手,落笔到自身有可能面临的未来,描述了女明星们在娱乐业中亘古不变的困境:她们只被人当作靓丽的商品,被更年轻者竭力模仿又试图取代;而无论是这件商品的制造者(制片厂、唱片公司)还是消费者(影迷、歌迷),都只看到她们的表象,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走入她们的内心。
只看Clara的银幕生涯和后续际遇,Taylor的观察似乎是敏锐的,年少成名、一切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她与Clara之间也确实有部分共通之处;了解到Clara在时代变革之际迅速陨落早早息影、后半生饱受心理疾病困扰,她似乎也感到了物伤其类的不安——
Clara Bow于1905年出生,在1921年16岁的年纪进入演艺圈,首部影片担任配角便引发广泛关注。二十年代中后期,Clara的事业达到顶峰,成为女演员中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性感偶像:1927年,她主演影片It、使得It girl的概念广为人知,同年首次入选好莱坞十大票房明星、位列第三位,1928至1929连续两年在此榜单登顶,1930年位列第二位,1931年位列第七位。有声片时代,Clara的事业渐显颓势,银幕之外的私生活备受争议、心理问题也越发严重,最终在1933年退出影坛。1931年,她与演员Rex Bell成婚,育有两子,逐渐过上了隐居的生活,甚至反对丈夫外出。当1944年Rex竞选议员时,Clara自杀未遂,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因为失眠、腹痛开始接受各种诊断与治疗。出院后,她拒绝与家人团聚,继续离群索居,于1965年因心脏病逝世。
可如果我们再看看完整版的故事呢?
Clara Bow于1905年出生于美国纽约布鲁克林一个极其穷困的家庭,父亲是个酒鬼,在那个普遍“男主外女主内”的年代早早失业;母亲患有精神疾病,状况日益恶化。1922年,Clara的母亲因为反对她的演员梦想,拿刀逼近她的喉咙,Clara惊险逃脱。依据传记作者David Stenn的说法,在母亲经受治疗期间,尚未成年的Clara被父亲强暴。在后来接受心理治疗的过程中,她不愿深度谈论曾被母亲险些杀害的经历,直接离开了治疗机构。
大制片厂制度固然存在种种弊端,从默片到有声片的过渡期大批明星被淘汰,有个体声线、口音的因素,还有制片厂内部利益纠纷的作用;Clara戏外生活招来的口诛笔伐,也的确影响了她的人气、让她承受了诸多压力。可这些,难道是她所有悲剧的源头吗?难道我们在讨论Clara时,要忽视她原生家庭造成的巨大阴影、将她的心理问题一概归咎于娱乐业的乱象与大众的窥私癖?
自然,Taylor在歌曲中未提及这些,仅仅是将她们的星途与声名进行对比;但这正是问题所在,两件事可能相似的结果,不代表它们有相似的本质。Clara惨痛的童年与少年,家境优越、深受父母疼爱的Taylor从未体验过;这是她的幸运,但这不代表她可以消费Clara的不幸,用偷换概念的方式,将两人的人生进行对比,深化自己的受害者形象。歌曲中极其让人不适的一些词,是Taylor对自己小镇出身的强调——她在有意将自己的阶级优势轻描淡写,仿佛只要加上小镇背景,富裕与贫穷、幸福与痛苦便可混为一谈。
Taylor所写出、唱出的歌曲Clara Bow,仿若市面上一些粗制滥造的明星合传,机械地寻求一个群体的相似点,只有立场不顾事实;又像是近年来那些营销做足的好莱坞黄金年代传记片,声称要从生活碎片还原本人,实际只有符号堆砌。说到底,包括Taylor在内的创作者们或许对描写的对象关心度有限,只是需要素材来满足膨胀的自我意识。不可否认,正如Clara的后人们在关于歌曲的采访中所说,这些作品会激发当代年轻人对经典偶像、经典作品的兴趣;但也就像Roger Ebert在批评1999年美国电影协会用明星榜单制造噱头时所写,传播文化遗产,难道没有更好的方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