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Pitchfork乐评
Vampire Weekend精心雕琢的第五张录音室专辑是一趟回归自我的旅程。他们收集起曾经的声音,重新走过熟悉的街道与城市,并从中寻觅到了新的启迪。
在放大器轰鸣与吉他随意弹拨混合的模糊声中,Ezra Koenig微弱而尖细,甚至带点恼怒还略有些忧伤的声音让专辑的开场听上去就像是一次与听众之间的私密对话。“Fuck the world,”他轻声唱着,“You said it quiet/No one could hear you/No one but me.”
Vampire Weekend的第五张录音室专辑Only God Was Above Us便在这样一片低频的失真中拉开了序幕。Ezra与乐队成员Chrises Baio和Tomson带着求知的渴望凝视着过去,却发现疑虑远比答案来得更多。专辑的其中一个主要关注是历史,以及如何寻找自己在当中的位置。但最终,Vampire Weekend本身才是专辑的核心焦点。这是乐队迄今为止最强调自指的作品,是其最具代表性的声音与主题的拼贴,同时以引经据典点缀其中。整体上新颖而舒适,时而优雅迷人,平静抚慰;时而又在隐忧之中预示着不祥的征兆。
Ezra用精湛的创作将乐队最拿手的优美旋律与深奥内涵通通揉进了专辑之中,赋予了新作最真诚的表达。以Connect中最明显的两个“回归”为例,歌曲重现了Tomson在Mansard Roof中的drum fill,并融入了前作Contra(2010)中热单Holiday的keyboards。而歌曲内容是对纽约往事的生动遐想,却恍然记忆与心境都早已不复从前。Ezra与联合制作人Ariel Rechtshaid便在这首歌曲中捕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将Vampire Weekend标志性的声音改编成爵士与电子乐的混合,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反复游走。最终的成品就像是某种indie的deja vu,保持在好像在哪听过却也无法准确回忆的中间地带。
尽管乐队成员长期在洛杉矶生活,但其实对于Vampire Weekend来说纽约仍具有非凡的意义。Ezra、Chrises和Tomson都在纽约市内或周边长大,与乐队前成员兼密切合作伙伴Rostam Batmanglij在哥伦比亚大学相识并成名。然而,与纽约保持疏离反而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距离的产生让这座城市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正在腐朽的巨人,束缚于其自身的过去与鬼魂的缠绕。而仅仅通过name-drop的方式来回顾昔日纽约的代表人物,Ezra就向我们揭示了无法摆脱旧日光辉的阴影笼罩而萌生的奇异与陌生——包括出生于俄罗斯的已故记者Henry和Ludmilla Nikitina Shapiro以及他们的女儿Irina Shapiro Corten,著名画廊老板Mary Boone,甚至还提到了一家已经歇业的领带店。
之前,Vampire Weekend曾在Hudson中刻画了纽约城的暗淡萧瑟,哀叹着光阴流逝的腐朽,而这一切在Gen-X Cops中得到了一脉相承的精神延续。后者也采用了少见的小调,这也是自2012年以来乐队一直在尝试的东西。在Hudson中,Ezra眼看着标志地名与和地产楼盘,意识到先辈之举所带来的巨大后果。而在欢快与阴郁并存的Gen-X Cops中,他幡然醒悟自己或许也即将加入自己口中的“先辈”。“Each generation makes its own apology,”他唱道,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不过是为他们这代人占据的资源和留下的烂摊子找个说辞。随着年龄的增长,乐队的心境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曾经那一群年轻莽撞又愤世嫉俗的理想主义者也默默裹上了成年世界的无奈,凝固进社会的阶级与条框。
要细数新专与乐队前作之间的联系或许难免无趣,但这也正是理解专辑的关键。Only God Was Above Us格外关注乐队legacy、历史与昨日世界,歌曲创作也意在营造熟悉感。举几个代表性的例子:Gen-X Cops具有鲜明的ska-influenced特点「译注:斯卡(20世纪60年代源于牙买加,具有鲜明弱拍的快速流行乐曲,雷鬼音乐的先导)」(如前作中的A-Punk、Cousins、Diane Young);Mary Boone则带回了Ya Hey中的合唱元素;而Prep-School Gangsters延续了Taxi Cab中忧郁的巴洛克风格。当Ezra在The Surfer中唱道:“You’ve never seen a starry night/You saint,”不禁会让人回忆起Ya Hey中的:“Oh, You saint/America don’t love You”。而Classical中堪称即刻经典的叠句副歌——“Untrue, unkind and unnatural”——也让人很想跟上一句“Peter Gabriel too”「译注:Cape Cod Kwassa Kwassa中的歌词(“But this feels so unnatural/Peter Gabriel too”)」
专辑在尽情拥抱过去的同时也流露出过去终究难以触碰的遗憾。回首曾经,乐队的首张专辑是喜悦的:穿着船鞋的小青年在充满特权的世界中摸爬滚打,怀疑地打量着它的馈赠。来到第二张专辑Contra(2010),他们更加不信任这个无节制的世界,同时思考着世间万物的意义。而在第三张专辑Modern Vampires of the City(2013)中,Ezra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单纯的物质主义,而渴望探寻世界的终极答案。再之后,当他远离这些沉重而深奥的问题后,乐队摇身一变成为了Grateful Dead的忠实信徒,在Father of the Bride(2019)中宣扬着地球与大爱。而在新专,他问道,“Now is it strange I can’t connect?”他与他的乐队选择用音乐给出了答案——或许你可以无限接近过去,却也再无回头路可走。
Vampire Weekend就好像是为自我映射而生。长久以来,提到乐队就离不开与乐队有关的一切,而伴随这些的是对特权、文化挪用以及身份认同的讨论。如今,他们也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加入到这一行列,在创作中探讨了历史及其书写者——是我们中最残忍的人、有权决定阶级上升的——是那些一旦飞升就立刻过河拆桥的人、以及当你拥有自以为想要的一切时——也仍然是空虚无比的。
专辑中唯一一首没有先例可循的歌曲是结尾这首长达8分钟的不详史诗Hope。这是乐队职业生涯中的时长之最,也在其所有作品中独树一帜。歌词充满了愤怒:“The embassy’s abandoned now/The flag that flew is on the ground/The painting burned, the statue drowned,”但在Ezra轻柔演唱的对比下整首歌反而如篝火音乐般温暖。而那句温柔的恳求——“I hope you let it go”——则成为了连接歌曲的纽带。若是从一个年轻乐队的口中听来,可能难免察觉幼稚与逃避。但岁月的洗礼最终带给它的更多是一份宽恕的释然。
可以说Only God Was Above Us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首尾呼应,Hope与开场曲Ice Cream Piano都涉及到“我”和“你”,像是Ezra与自己展开的对话。在Ice Cream Piano中,他唱道:“We’re all the sons and daughters/Of vampires who drained the old world’s necks,”仍在寻找尚未降临的安宁。当然,乐队的名字并不是指真的吸血鬼,而只是Ezra在某年夏天制作的家庭电影的标题,后来才用作乐队名。这也就是乐队发家史中的又一个inside joke了。尽管如此,在这里以吸血鬼作比来审视自己的过去,确实有一股不言自明的悲怆。在其富饶和辉煌的遗产中,留下了过去最终的模样;或许能做的就是接受并承认过去,且去聆听其中新的启迪。
原文链接:https://pitchfork.com/reviews/albums/vampire-weekend-only-god-was-above-us/
(如有误译,欢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