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æ】Pitchfork乐评 全文翻译
去年12月,Moses Sumney推出了他新宣布的双碟专辑《græ》中一首情歌《Polly》的音乐录像带。视频的处理尽可能的朴实无华:Sumney穿着一件黑色T恤,背景的白墙上挂着几把吉他,他坐在电脑的摄像头前,在歌曲播放时凝视镜头。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嘴型。相反,他做了几次深呼吸,随后开始哭泣,眼泪顺着脸颊向下流动。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但除此之外,他仍保持不动,与镜头的眼神交流却从未间断。唱到一半时,他用手掌拭去眼泪,一抹灿烂的笑容浮现,他的眼神温暖起来。随着歌曲播放,它的副歌剥离外饰,回归其跳动的根源渴望——“看,看,看——看我”——他似乎经历了一些重要的转变,出现在另一边,面貌一新。
无论是好还是坏,这种赤裸裸的情感联结天赋是他的一种超能力,而且Sumney优雅地运用了他的超能力。这是他许许多多天赋中最重要的一个,他的天赋还包括他惊人的美妙歌声,可以像Prince一样恳求,也可以达到ANOHNI或Thom Yorke的高度。自2013年为R&B三人组合KING进行开场表演以来,他一直是新皈依者中的佼佼者。接下来的几年内,他利用了这段时间决定如何利用好自己天资赋予的巨大可能性。他避开了以毁灭事业而非开创事业而闻名的行业关注浪潮,直到2017年,他才在独立厂牌Jagjaguwar上发布了自己星光熠熠的首专《Aromanticism》。
这张专辑虽然由千回百转的弦乐和圆号编曲装饰,但它安静、亲密,燃烧得像几团炽热的余烬。除了他动听的歌声外,音乐上的留白和沉默不可或缺。他似乎在休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待着呼气的那一刻。这张专辑暗示,他还有更多想要讲述,但暂时还没有表达空间。
在græ中,他释放了自己内心的一切。从各个方面来说,这张专辑都更宏大——首先,这是一张20首歌曲的双碟专辑,Sumney认为这张专辑适合分两部分发行(专辑的前半部分于2月发行,第二部分本周刚刚发行。)Aromanticism亲密而时髦,而græ是漫游的、四处延展的,情绪丰富多彩,从肉欲到愤怒再到心碎。他召集了一批合作者,包括Daniel Lopatin的制作、Thundercat的贝斯编写、Shabaka Hutchings的萨克斯管、英国艺术摇滚组合Adult Jazz的圆号部分、James Blake和作家Michael Chabon的创作标注。相机的镜头从细小的露珠扩大到巍峨的山脉。Sumney曾经创作或试图创作的一切精华都浓缩在这张专辑中。
在《Polly》之前发布的单曲《Virile》在很多方面更能代表这张专辑包罗万象的野心。在录影带中,Sumney身处一个冷藏柜中,在雾蒙蒙的地板上抽搐,他的身体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完美无瑕,畜体在他身后随钩子摆动。歌词是对有毒男子气概在一个身体终将不可避免地化作“灰尘和物质”的世界毫无意义的一种沉重的致敬。“为族长(父权主义者)们干杯”,他在纽约噪音摇滚二人组Yvette的Noah Kardos Fein的吉他重击和Rob Moose的弦乐编排中苦涩地唱着。就像Perfume Genius - Mike Hadreas一样,Sumney将理智和肉体、色情、厌恶糅合一体,直到这些感觉无法再被区分。
他也和Hadreas一样渴望逃脱自己身上的外壳。在插入已故瑞典钢琴家Esbjorn Svensson乐段的《Gagarin》中,萨姆尼用变调的低沉嗓音唱出“想把我的生命交给比我更伟大的东西”的渴望(这首歌的标题很可能是指代前苏联宇航员Yuri Gagarin,第一个飞入太空的人类)。Sumney的声音好似沥青一样倾泻在爵士钢琴乐音上,最终整首曲目以变成星质收束。最后一分钟听起来像是宇宙伊始,合成器像星尘一样划过,然后在Sumney数字化改造的低频人声的无形嗥叫中融化。混音的高清光泽——你几乎可以看到空气在钹飞溅的周围颤抖——与音乐的无形抽象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像Dr.Dre的20世纪70年代的一张重制母带新时代私人唱片。
尽管Sumney可能并不怀有他们的商业抱负,但他与Dre或Trent Reznor等主创人物有着相似之处。他控制着自己艺术的方方面面,从传单到音乐录影带的艺术指导,因此他的音乐似乎自成一派,没有受到来自不同“宇宙”的影响。这也意味着他的作品冷静沉着,即使他的歌词完全是自传体的(“2004年我养了两只狗”是一句很好的代表性歌词)。他的嗓音是一把纯粹美丽的乐器,假声是如此耀眼迷人,以至于他唱出一个音节就圣洁到能追踪到一座大教堂。他的声音也倾向于赋予其话语以斑斓色彩,仅作为他投射情绪光线与心境阴影的工具。他的音乐是华丽动人的,这是一个空洞的词,经常指向萨姆尼作品中缺失的东西:散落的头发,污迹斑斑的线条,证明曾有人穿过的衣服皱纹。
贯穿整张专辑的是尼日利亚-加纳作家Taiye Selasi的采样人声,她对多样性和身份的思考将专辑的边缘粘合在一起。“我坚持让他人认识到我内在的多重性,”Selasi在《also also also and and and》中说道。“我不再努力解释或辩护。”这首梦幻的乐段在某种宣言中告终:“我很清楚自身的多样性,任何希望与我或我的作品进行有意义的接触的人也必须意识到这一点。”
这些作品探讨了专辑的根本思考:如何为你的完全自我表达考虑,而不仅仅是为了你觉得可以提供给他人的作品而考虑。对Sumney来说,最珍贵的有用事物是空间——当没有人倾听你的声音时,可以检验你声音的空间,可以努力实现自我定义的空间。尽管Sumney在情感上直言不讳,但他似乎对肆无忌惮的自我表达有点矛盾:《Bystanders》是对缄口不言之智慧的讽刺颂歌。“诚实是最道德的方式/但道德本身就模棱两可,”他在专辑中以最温柔的几句歌声之一说道。
græ上最有力的时刻审视了这种谨慎与其产生的孤独之间的距离。“我对孤独地死去感到不安/但我也并未焦躁难已,”他在《Neither/Nor》中唱道,这可能是Sumney最响亮的自我陈述。他的音乐独特之处在于它渴求温暖的冷酷方式;他常常腼腆、轻浮、哀求。他在《In Bloom》中低吟道:“有时候我想亲吻我的挚友/你不想这样……对吗?/你只想有人倾听你说话/而不是想与你享受鱼水之欢 ”层叠的和声压在了“有时我想亲吻我的挚友”这句歌词上,事实证明,这句话比他关于父权制或创作主权的想法更不可磨灭,甚至也许更有意义。
尽管græ的所有亮点都很耀眼,尽管它的野心很有弹性,但Sumney最崇高的作品仍然是《Polly》音乐录像带的情感距离。《Polly》,就像Sumney所有最具破坏性和共鸣性的音乐一样,因他那双粗糙双手精心挑选的简单模式和他的美丽人声而存在,这比græ上所有天才时刻的总和更能创造他的个人宇宙。这张专辑的高光——《Lucky Me》或《Me in 20 Years》等摇篮曲——来自Sumney经常发现自己的身处的精神境地:他熠熠生辉的美妙嗓音,灿烂而孤独,在孤寂中作痛。这一切就像你与他在咖啡馆中窃窃私语,而桌上,他的手放在你的手上。这仍旧是我们与他共鸣最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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