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预言”了死亡，宽慰着现世
这是一篇“自己搬运自己”。原文完成于2023年11月23日0点10分，发布在另一个平台上。在2023年10月24日得知2023年10月19日发生的那件事之后，《忘却》成为我当时觉得必须尽快写的唯一一首歌。因为那时的我在无意中翻到《忘却》的歌词，才突然意识到，阿酱已经“预言”了他自己的死亡方式，“悪夢を待っている 独り / 鮮血一筋 滲む”。阿酱没有解释过到底是什么人事物触发了他的灵感，让他无意识地（或者下意识地）“预言”出这样的歌词。他不会再用生者的语言解释任何一句歌词了。
在那件事发生前的那一两年里，阿酱突然变得话很多，和形同陌路的亲生儿子对谈，主持自己的广播节目，在乐队演唱会的间隙不断MC……种种迹象都让人觉得阿酱已经逐渐与自己和解，迈向60岁的他正在用前所未有的热情拥抱这个越来越奇怪的世界。我有时还曾期待他会不会有一天也出版自传或者自传体小说、画册，施舍一些他的“秘密”。现在看来，他所做的一切，原来只是回光返照。
2023年10月24日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过《忘却》，没有听过《ABRACADABRA》和《異空 -IZORA-》，没有听过《十三階は月光》之后他们的任何一首歌。我现在还是只敢徘徊在40岁以前的阿酱的声音里。我很羡慕可以听他们、看他们的人，我没有《你一生的故事》中主人公的勇气，做不到听着他、看着他一年年地走向自己死去的舞台。结果就是，我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欺负”自己的情绪：看他们的访谈，用自己的手再写一遍他们的历史。这是为了不“忘却”。
忘却：“预言”了死亡，宽慰着现世
2020年9月21日，BUCK-TICK主流出道33周年的纪念日。这一天，B-T发布第22张专辑《ABRACADABRA》。在那个晦暗不明的世界里，《ABRACADABRA》是反射着太阳、折射出彩虹的钻石，它带来的光辉如此浪漫、如此璀璨，以至于让人相信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糟，每个人都可以试着心怀希望、拥抱未来。
现在看来，《ABRACADABRA》的浪漫和璀璨或许是太过耀眼了，以至于还会让人忽略同样在专辑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尽管这死亡气息从《月の砂漠》开始就在涌动，延续到《凍える》《MOONLIGHT ESCAPE》，直至第一句歌词是“悪夢を待っている 独り / 鮮血一筋 滲む”的《忘却》结束这张钻石般闪耀的专辑。作为B-T唯一一张正式国际发行的专辑，海外版《ABRACADABRA》的官方英译将这句歌词译为：
I'm waiting for a nightmare, all alone
A stream of fresh blood oozes out of me
原本模棱两可的日语歌词，借由主谓宾完整的英译，传递出它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时隔三年，当我重新翻开英译歌词纸时才意识到，原来词作者早在那时就已准确“预言”了他自己的死亡方式——2023年10月19日晚11时09分（东京时间），BUCK-TICK主唱、写出《忘却》歌词的樱井敦司因脑干出血“急逝”。原来他所说的“悪夢”，是死亡的代名词。原来那股鲜血，是从他所有意识诞生的地方渗出。原来我们已经听到他用自己的歌声唱诵出自己的死亡，“但却无法知道他在堕入永久黑暗时的感受”……
作为《ABRACADABRA》的结束曲，《忘却》不是这个位置的唯一选择。从当时的会刊、杂志采访来看，乐队五名成员曾在“专辑最后一首歌应该放哪首”的问题上进行过多次“攻防战”：是能够和序曲《PEACE》完美衔接、形成循环的《ユリイカ》，还是《忘却》。
在音乐网站BARKS.jp的采访里（采访原文链接，采访英译链接），明明是“《ユリイカ》派”却说自己也是“《忘却》派”的今井寿和坚定的“《忘却》派”樱井敦司围绕这次“攻防战”进行了一次笑声不断的解说。虽然已经有英译大佬全文翻译了这篇访谈，我的日语水平、中文水平至今也仍无长进，但我无论如何还是想再用中文转述有关《忘却》的这段访谈：
——曲作りの順番のお話に戻りますが、「MOONLIGHT ESCAPE」「堕天使」が出来て、その後前半3曲、次に「ユリイカ」が生まれたのですか？
问：回到作曲顺序的话题。写完《MOONLIGHT ESCAPE》和《堕天使》之后，是专辑开始的三首歌（《ケセラセラ エレジー》《URAHARA-JUKU》《SOPHIA DREAM》），然后就是《ユリイカ》了么？
今井：「ユリイカ」は今回の中で最後にできた曲です。
今井：《ユリイカ》是这次最后完成作曲的。
——作品全体として、“幻想の始まりだ”と歌い始める「ケセラセラ エレジー」で幕開けて、「ユリイカ」の“すべて消え失せろ”へと至る物語性に意味を感じました。人生すべてが幻であり、でも、だからこそ自由に楽しめばいい、というメッセージを受け取ったのですが、最後に「忘却」が来て、得も言われぬ無常観が漂います。「ユリイカ」で作品が終わらない、ということに驚きつつ納得もしました。自然にこの曲順になったのですか？
问：从专辑整体来看，以唱着“幻想の始まりだ（幻想就此开始）”的《ケセラセラ エレジー》为开幕，到《ユリイカ》的“すべて消え失せろ（全都消失吧）”，这会让人觉得是经历了一段传奇故事。“人生的一切都是虚幻，不过也正是因此，自由享受就好”，我感受到了这样的讯息。但专辑最后响起的《忘却》，又回荡着无法言说的无常观。专辑没有在《ユリイカ》时结束，这个设计实在很让人惊讶。这样的曲序是顺其自然形成的么？
今井：いや、曲順に関しては、「その2曲のどちらで終わるのがいいかな？」というので、意見がいろいろあったんです。でも、今のこの形が本当に綺麗だなって思いますね。
今井：不是，关于曲目顺序，当时有“那两首歌到底用哪首作为结束比较好”之类的各种各样的意见。不过，在我看来，专辑现在的样貌真的非常美。
——今井さんはどちら派だったんですか？
问：今井桑是哪一派的？
今井：最初は、「忘却」派だったんですけど、最後に“やっぱり……”というのが出てきて。「ユリイカ」を最後にする、という案もちょっと言ってみようかな？ と思ったんです。“でも、やっぱりこっちかな？”という気持ちもあるにはあって。
今井：最开始我是《忘却》派，不过到后来我就冒出了“果然还得是……”的想法了。我当时想的是，要不再商量商量把《ユリイカ》放最后？总之就是有“不过，果然还得是这样才行？”之类的感觉。
——櫻井さんは曲順に関してはいかがでしたか？
问：樱井桑对于曲目顺序是怎么想的？
櫻井：曲順は、ディレクターの田中（淳一）さんも含めて決めることができたんですが、田中さんは全体を俯瞰でよく見てくださっていたので、1曲目は「ケセラセラ エレジー」がいいんじゃないか？というアイディアをくださり、目から鱗という感じでした。それで、最後を「ユリイカ」にするか「忘却」にするかは、今井さんが裏切ろうとして。「ユリイカ」が最後、みたいなことを言い出したんですよ（笑）。
樱井：曲目顺序是包括制作人田中桑在内的所有人一起决定的，不过田中桑能做到俯瞰整张专辑，他提出了“第一首就放《ケセラセラ エレジー》不是挺好的么？”的想法，让我们眼前一亮。然后，到决定最后一首放《ユリイカ》还是《忘却》时，今井桑叛变了。竟然说出了把《ユリイカ》放最后这样的话（笑）。
今井：（笑）。
——ギリギリの段階で、だったんですか？
问：然后就进入了激烈交锋的阶段？
櫻井：はい（笑）。「ユリイカ」を最後にして、最初のSEの「PEACE」に繋がっていく、という案を今井さんはマニピュレーターの横山（和俊）くんと企んでいたんです。だけど、僕とユータ（樋口豊／B）が、“こっちがいいなぁ～”と駄々をこねまして。
樱井：是啊（笑）。今井桑和我们的manipulator横山君打算把《ユリイカ》放在最后，然后和专辑开场曲《PEACE》连在一起。但我和uta就一直任性地念叨“我们这边的想法多好啊啊啊~”。
今井：俺としても、説得してほしかったんですよ（笑）。「こっちがいい！」って。
今井：我的话，是想让他们说服我的（笑）。但他们只会说“这样多好”。
櫻井：あはは！
樱井：哈哈哈！
——（笑）。では、じわじわと櫻井さんとユータさんに迫られて、今の形になったと。
问：（笑）。于是，就在樱井桑和uta桑的强迫下，渐渐变成现在的曲目顺序。
櫻井：ええ。“この裏切り者！”って言いながら（笑）。
樱井：对对。我们还说了“你这个叛徒”之类的话（笑）。
今井：ユータに対しては“もっとガンガン言って来いよ！”と思ってた。でもユータ、全然言えない感じになっていて（笑）。
今井：对于uta，我一直想让他“给我说点更有力的理由”。不过感觉uta完全说不出任何理由的样子（笑）。
櫻井：そう、根拠がないので（笑）。
樱井：没错，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理由（笑）。
——本当は、推薦理由をしっかり語ってほしかったわけですね（笑）。でも、言葉は無くても熱は伝わってきて翻意した、と。
问：实际上，我也是更想让你们聊聊推荐原因（笑）。不过，虽然没有推荐语，但那份坚持的热情已经传达到了，而且确实改变了结果。
今井：そうですね。まぁ、本心はこれが良かったんですよ（笑）。
今井：是啊。嘛，不过我本来也是觉得《忘却》放最后挺好的（笑）。
櫻井：あはは！
樱井：哈哈哈！
——櫻井さんが爆笑されていますけど……（笑）。
问：樱井桑都笑不活了……（笑）。
今井：俺としてはそういう、すごく複雑な気持ちがあったんですけど（笑）、SE「PEACE」へと繋がる感じっていうのを1回言ってみたかったというか。「PEACE」という曲自体が、「ユリイカ」を解体して作った曲だったので。
今井：我的话，心情确实很复杂（笑），之前也说过是想（让《ユリイカ》）和序曲《PEACE》衔接在一起的。《PEACE》这首曲子本身，就是拆解《ユリイカ》之后做出来的。
——へぇ、そうだったんですね！
问：诶，原来是这样啊！
今井：だから綺麗に収まるかな？って。
今井：所以说啊，（把《ユリイカ》放在最后）是个漂亮的收尾吧？
——明るく終わって、冒頭に戻って循環する。それはそれで一つの形ですよね。でも、「忘却」のダークさ、しっとり感、余韻が素晴らしく、“これぞBUCK-TICKワールド！”という全体の流れになっているな、と。櫻井さんは「忘却」の歌詞に関しては、いつ、どのような想いで書かれたのでしょうか？
问：在明亮的氛围里结束，然后回到开头，形成循环。这样就是一个整体了。不过，《忘却》的忧郁、沉静和余韵也非常精彩，让人由衷觉得“这就是BUCK-TICK的世界”。关于《忘却》的歌词，樱井桑是在什么时候、出于怎样的想法写下的？
櫻井：これはたしか、緊急事態宣言が発令されるちょうど前々日ぐらいに歌入れをしていまして。やはりそういう周りの空気感、日本も含め世界が不安にじわじわと侵されていくのを自分も感じてはいたんでしょうが。でも、“こういう感じを書きたい”というのは、ずっとあったんですね。それが、周りの空気感に影響されたのか、それとも偶然なのか、そこは自分でも微妙に分からないんですけど。まぁ、どちらもあるんでしょうね。いろいろな出会いが、皆さんには、もちろん僕も含めてありますけども、いろいろな別れもあって。でも、それは喜びであり、悲しみなんだろう、でもそれは自然の流れなんだね。と、いつか思えるようだったらいいね、と。そんなことを書きたいと思っていたんです。
樱井：这首歌应该是在“紧急事态宣言”发布前完成录制的（2020年4月7日，日本首次发布新冠疫情“紧急事态宣言”）。现在这样的整体气氛，包括日本在内的全世界，渐渐被不安侵袭，我也有所感知。不过，“写下这样的感受”本来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因此，我是受到了整体气氛的影响，还是偶然想到这些，连我自己都觉得非常微妙，没法确定。嘛，说不定两方面因素都有吧。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会经历各种各样的相遇，也会经历各种各样的离别。不过，这些相遇离别里有喜悦，也有悲伤，一切都是自然常态。总有一天能这样想的话，就好了。我想我写的就是这样一些东西吧。
——少し俯瞰したと言いますか、未来の自分が今を振り返るような時間軸、視点なんでしょうか？
问：你是说，这里用的是一种俯视的视角？或者是站未来时间轴上的自己回头来看现在？
櫻井：うーん……そうですね。いつもの僕のテーマでもあるんですけれども、例えば土に還ったり、胎内回帰だったり。この世に生まれて、“いろんなことありましたね。疲れましたね。じゃあ帰りましょう”みたいな。そういうストーリーができればいいな、と思って。
樱井：嗯……是吧。不过一直以来我的歌词主题里都有这样的内容，像是回归大地，回归母胎之类的。出生在这个世界，总会有“事情真多啊。好累啊。那就回去吧”这样的想法。我总想着能写写这样的故事。
——M5「月の砂漠」でも、“骨になるまで 灰になるまで”と書かれており、死後の自分が分解された後にまで想いを馳せるような描写もあります。そこには、生に対する執着みたいなものは無いのでしょうか？
问：专辑的第五首《月の砂漠》有一句歌词是“骨になるまで 灰になるまで（直到我化为白骨，直到我化为灰尘）”，这样的描写会让人想象自己死后逐渐分解的场景。所以，这是表明你没有那么执着于要活着么？
櫻井：いや、かなり強くあります。その一方で、その欲があるがゆえに疲れたりする。やはり生への執着はすごく強く人一倍あるのかもしれないですね。
樱井：完全不是，我非常想活下去。不过也是因为有这种欲望，才会很累。我想活下去的欲望可是非常强烈的，说不定比一般人还要多一倍吧。
——だからこそ、生き続けていく中で“苦しい”と感じた時に、逃げるとか休むとか“疲れたね”と感じるのを受け容れ、気分が沈むことを厭わない、ということでしょうか？
问：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在生活中感受到“痛苦”时，能够接受逃避、休息，说出“真累啊”，也不厌恶心情低落这类负面情绪的原因？
櫻井：うん。自分に言ってあげている、みたいな。それを皆さんが聴いてくれて、いろんな感じ方をしてもらえるといいかなと思いますけども。
樱井：嗯。我总会对自己说类似的话。所以我希望大家都来听一听，如果能用各自的方式来感受，应该会挺不错的吧。
——なるほど……一言一言が染み渡ってきました。「忘却」は哀愁を帯びた美しいバラードですけれども、今井さんにとっても特別なものだったりするんですか？
问：原来如此……歌词的每一句都让人深受触动。《忘却》是一首优美又带着哀愁感的抒情歌，对今井桑来说这首歌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今井：そうですね。作っていて“いいのができたな”という感じはしました。
今井：我想想。作曲的时候我就觉得“写了首好歌啊”。
——このメロディーライン、今井さんにしか書けないですよね。
问：这样的旋律，只有今井桑能写出来。
今井：そんなことないですけどね（笑）。
今井：才没有这种事（笑）。
——この曲を作られる際、今井さんの中で何か思い描かれている情景はあったんでしょうか？
问：写这首歌的时候，今井桑想要描绘出怎样的情景？
今井：何だろうなぁ……特にそういうのはなくて、優しい曲というか、そういうものを作りたいなと思っていました。
今井：怎样的情景……也没什么特别的情景，就是想写一首温柔优美的歌。
……
这篇访谈发表于2020年9月。三年后，物是人非之时，我第一次认真看完它。现在的我还能想象出阿酱老麻的笑声，阿酱会一边笑出一脸褶子，一边将头稍稍偏向老麻一些、不是完全直视地看向他，老麻则会笑得隐约露出他的B-T齿……我不知道这样的画面还能在我的记忆中存在多久。
现在的我只想感谢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篇访谈。它让三年前的双井组合坐在一起，用人类的声音、人类的表情聊聊他们的工作，而不是只靠电子邮件、脑电波和信任。它部分还原了“《ABRACADABRA》终曲攻防战”的过往，展现出一个偶尔任性撒娇、永远眷恋生命的阿酱，一个其实很想坚持音乐人的“专辑循环”小癖好但后来还是变成“你就宠他们吧”的老麻。
然而，阿酱始终没有解释，他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才如此坚持《忘却》就该是《ABRACADABRA》的最后一首歌。在第91期ROCK AND READ（2020年9月发行）的个人访谈里，阿酱提到老麻在《ユリイカ》最后喊出的“PEACE!”是为了让这首歌和开场曲《PEACE》相连，提到除了uta之外的专辑主要制作人员（比如左右两位吉他、阿尼、制作人田中桑、manipulator横山君）都是“《ユリイカ》派”，提到当他得知这一切时，就开始说“我们这边毫无胜算（これはもう俺たちに勝ち目はないな）”，提到老麻是在某天早上6点不到的时候给他发邮件，让他想想曲目顺序，然后他在完全不知道任何设计的情况下“这首放第一、这首放最后”地写下曲目顺序，在早上6点把拍下曲目顺序的照片发给老麻，顺便在发完邮件后之后上演的脑内小剧场，“早上6点，那他是从现在开始睡，还是已经起床了？（6時って、それは今から寝るのか、今起きたのか、いったいどっちなんだ？）”……这些奇奇怪怪的细节，阿酱全部碎碎念了一遍，但他还是没有说出为什么是《忘却》。这个笑着说出“uta根本就没有理由”的人，也是一个没讲出多少理由、只会对着老麻任性撒娇的人。
其实，阿酱的理由，大概都已经被他写进了歌词：
忘れ去られてゆけばいい
通り雨のように
何気ない ある晴れた日
風が通り過ぎる
忘れ去られてゆけばいい
今日の虹のように
何もない ある晴れた日
かけがえの無い日々
誰も 通り過ぎてゆく
"You should just forget all about me, like a passing shower / On that ordinary sunny day, a wind blows through / You should just forget all about me, like today's rainbow / On that ordinary sunny day, days that can never be replaced / Everyone...blows on through"
在《忘却》里不断重复“忘记我就好”的阿酱，通过第17期PHY（2020年9月发行）的个人访谈，坦率地解释了这些歌词的用意：
「（“誰も 通り過ぎてゆく”）寂しいかもしれないけど、とても哀しいけれど、悲しいことではない。そう言い聞かせたかったんでしょうね。出会いも別れも一瞬なんだと」【虽然（“每个人都会消失”）是有些寂寞，也很遗憾，但这不是那么悲伤的事。我想这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话。相逢也好，离别也好，都发生在一瞬。】
「忘れられないことがあってもいいし、忘れちゃう自分がいてもいい。だから<忘却>」（可以有无法忘记的事，也可以有忘了一切的自己。所以说“忘了吧”。）
「命があって、命が終わって、そんなこともあったんだな……それでいい、って。頑張れよとか、明日は来るとか、そういう考え方で生き抜こうとするのは素晴らしいけど、でも、逃げようとか、忘れようとか、そういう言葉で救われることもあると思うんです」（生命会开始，会结束，这样的事总会发生……或生或死，都是必然。努力生活，迎接第二天，用这样的态度活着当然很好，不过，逃避吧，忘记吧，我想人们也会被这样的话语救赎。）
……
《忘却》里的阿酱，在“预言”自己的死亡方式之后，就不再考虑他自己的事了，他更多地是在为留下的人设想。或许正是因为阿酱不曾选择“忘却”这条路，正是因为他深知“记住”对生者来说意味着多少痛苦、多少负担，所以他才会反复叮嘱“忘了吧”“逃避、忘记也是可以的”。但是啊，“忘却”也是一个异常艰难、非常不快的选择，而“被忘记”很可能就意味着第二次死亡、真正的死亡，这对生者来说同样难以接受……这些事，阿酱明明知道，却秘而不宣。他丝毫不向生者建议他践行了一生的“记住”，而是试图用“忘却”来宽慰生者，为生者减负，让生者忘记死亡的悲伤，记起未来和希望。
如此温柔善良能共情的阿酱，真的既任性，又狡猾。
阿酱在第91期RR里的个人访谈，是大窪由香做的采访、写的文稿（这是采访写作实力仅次于市川哲史、金光裕史的B-T乐评家）。作为近几年来采访B-T（尤其是阿酱）次数最多的记者，大窪由香对于乐队轶事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她提醒阿酱，像《ユリイカ》和《忘却》这样的终曲位置争夺，在专辑《アトム 未来派 No.9》（2016.09.28）的制作过程中也发生过，“《愛の葬列》和《NEW WORLD - beginning -》，哪首放最后”。她还回忆道，那一次是“今井派”的胜利，而阿酱对于这个结果欣然接受。由此或许可以推测，制作《アトム 未来派 No.9》时的阿酱，可能一度建议将《愛の葬列》放在专辑最后。
如果能够克服心理上的不甘、抵触、绝望，带着多少有些自虐倾向的心态，以《ABRACADABRA》和《アトム 未来派 No.9》的两则“终曲攻防战”的轶事为基点，按照“BUCK-TICK音乐史”这条时间线重新梳理他们的全部专辑，就会发现，至少是从《惡の華》（1990.02.01）开始，这支乐队就偏爱以隐喻（甚至明示）着离别、回归和死亡的歌作为专辑结束曲：《KISS ME GOOD-BYE》《太陽ニ殺サレタ》《darker than darkness》《COSMOS》《キミガシン..ダラ》《FLAME》《Solaris》《胎内回帰》《忘却》……2020年采访双井时，BARKS.jp的记者将这种“死气沉沉”视为“BUCK-TICK世界”的显著特质。如今看来，这或许更应该被视为“樱井派”的特质。这些歌之所以能成为它们所属专辑的终曲，很可能是因为阿酱的建议和坚持。在被植入这样的想象之后，我有时候会下意识地觉得，其实阿酱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我们告别，“只是当时已惘然”。而总是和阿酱进行“终曲攻防战”的B-T其他成员，其实是在用他们的方式拽住阿酱、留住阿酱，不让他在歌词中写下的“离别”成为事实。
然而，B-T其他成员和死神的拉扯，还是失败了。他们的最后一次努力，是2023年4月12日发行第23张专辑《異空 -IZORA-》。
在我看来，这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事实上是《名も無きわたし》。这也是一首关于相遇和离别的歌（我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听这首歌，也不敢再看它的歌词），而 “无名的我”则是那个低自尊阿酱从未改变的心声。或许是为了凑够歌曲数量，也为了演唱会上能有新的开场、谢幕曲，老麻在《異空 -IZORA-》的首尾设置了可以循环往复、形成“無限”的“量子曲”。继《Six/Nine》（1995.09.21）和《極東 I LOVE YOU》（2002.03.02）、《Mona Lisa OVERDRIVE》（2003.02.03）之后，老麻终于又一次满足了作为音乐人的“专辑循环”小癖好，这也使得《名も無きわたし》至少在形式上不是专辑的终曲。“今井派”获得了又一次胜利。只是这一切终究都不能阻止阿酱离去的步伐。某种意义上，相遇是可持续的，但离别，确实发生在一瞬。
尽管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如果阿酱的人生必须落幕，《名も無きわたし》会是最好的终曲。至于具有“死亡预言”和“生前遗言”双重性质的《忘却》，则会是阿酱留给现世的最美的幻境：像每一场骤雨、每一阵清风、每一道彩虹、每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那样，他消融在过去，被他一直想要再见到的人拥在怀中，他的一切痛苦也已消失，虽然很寂寞很遗憾，但他终于可以摆脱纷乱，获得平静……谢谢阿酱一直以来带给我的梦，Símbolo de una noche que fue mía，あなたに会えて良かっ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