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tchfork乐评全文翻译《The Emancipation of Mimi》

byJulianne Escobedo Shepherd 翻译by bld

*欢迎关注音乐相关翻译公众号“MusicLover翻译小站”，转载请标明出处，错漏欢迎指出 Mariah Carey正乘着Cam’ron的兰博基尼沿着罗斯福大道前往哈莱姆，她让安保人员都离她远点。午夜已过，他们都已厌倦她翠贝卡顶楼豪宅的甜点，只想在黎明到来前在不知名的某处找点乐子。Cam踩一脚油门，稍微甩开他们身后追着Carey的那辆SUV，带着她来到131大街的一座砖砌教堂，她的姑祖母Nana Reese曾在这里做礼拜，她的父母也在这里举行了婚礼。 在Carey的叙述中，这一切发生在2002年她的第九张专辑《Charmbracelet》发行之后，是她2005年回归大作《The Emancipation of Mimi》的创作序言。这张专辑拯救了她在那时被业界和媒体认为已经形同死亡的职业生涯。那时她已经经历过2001年电影《Glitter》上映后的一系列乱象，这部电影在商业惨败的同时也被评论家猛烈抨击。电影原声带在911事件当天发行，那天Carey在纽约州北部一家精神病院里观看了电视直播。（十多年后，Carey透露她曾被诊断患有双相障碍。） 那年七月，她推着一辆冰淇淋车来到MTV TRL的片场宣传自己的新歌《Loverboy》并接受访谈，闲谈中称之为“我的治疗过程”。对于被严格编排的MTV TRL节目而言，这段访谈可能显得太过即兴和随意；但是电视真人秀已经经历了三十年的发展，事后看来这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主持人Carson Daly却耸人听闻地说“Mariah Carey已经疯了”，小报也立刻跟上嘲笑她“疯了”。她的唱片公司维京唱片面对她下滑的销量和各种负面新闻也选择付给她2800万美金换取清净。 Island Def Jam唱片在竞标战中最终获胜，成品是一张多层次而又内省的专辑《Charmbracelet》。这张专辑没能帮助她重回过去的巅峰。然而在她乘着Cam的兰博基尼去往教堂的路上，她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平和——她走出了《Glitter》的失败、战胜了那些性别歧视种族歧视的媒体的幸灾乐祸，更重要的是她走出了和前唱片公司老板Tommy Mottola那段被控制的婚姻、挣脱了和她那些机会主义的家人之间破碎的关系。在破败的哈莱姆教堂外，Carey想起她没受过正规教育的姑祖母和祖母那几间砂石房屋，想起南方种族歧视带来的深刻影响，想起她那位虔诚的“超级基督徒”Nana Reese。 Carey在她2020年的回忆录里写道：“这段时间的压力全部消除了。我有了一笔新的唱片合约。我有一批会为了我的回归感到兴奋的歌迷。我原以为《Glitter》就是我的死亡，但是它实际上给了我新的生命。我把它当作后退一步好好休整，找到新目标的机会。” 在35岁时，Carey开始着手创作《The Emancipation of Mimi》。这张专辑的名字蕴含着她长期追求的精神自由，还有她童年时的昵称。尽管Carey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位灵魂乐歌手，但是她这位美国黑人、非洲裔委内瑞拉人和爱尔兰裔美国人的多种族混血歌手却一直被唱片公司要求留在“跨界”白人流行领域，尽管她已经发行了很多受hip-hop影响的单曲并多次与说唱歌手合作。 在《Mimi》中，Carey再次找来曾和她在《Charmbracelet》、《Always Be My Baby》中合作并为她制作了生涯最优秀混音作品（《Honey》、《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的Jermaine Dupri。他们追求的是时髦自由的音乐，勇敢拥抱在亚特兰大越发火热的hip-pop，帮助Carey实现创作有关爱情的明亮有趣的歌曲的愿望。同时，她重新投身精神信仰之中，这体现在专辑最有力的歌曲之一《Fly Like a Bird》之中，这是一首请来布鲁克林布朗斯维尔教堂领袖Bishop Clarence Keaton合作的福音灵魂乐歌曲，在千禧之交最困难的那几年Carey开始定期前往该教堂参加活动。“别让这世界在今晚击溃我，”她清晰有力地唱着，“请来到我身边，我需要祢的力量。”

《Fly Like a Bird》是《Mimi》唯一一首明显的宗教曲目，毕竟R&B的主题还是爱情与俱乐部音乐，这在2000s中期尤为明显。《Mimi》收录的歌曲展现了她一直追求的乐趣，带给听众一位甩开重担的进化女性的歌声。Dupri在2005年接受采访时说：“我见到Mariah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正过着充实生活的全新的人。”Carey的新心态也带来了良好的回报：《Mimi》取得了巨大成功，在美国最终销量超过700万张。专辑发行七个月后，加收了若干混音与新歌的“终极白金版”专辑发行，收录了很快就将席卷乐坛的Carey的第十七首冠军单曲《Don’t Forget About Us》，和Elvis Presley共享最多冠军单曲的纪录（后来还超过了他）。与人们预想中不同，Carey以复仇之态杀了回来。

从《Mimi》的开场曲《It’s Like That》开始，Carey展现出她想要结束过去的一切的愿望。在Dupri打造的哨声合成器和鼓机之上，她在“压力”和“斗争”之间划出一道界限。她唱道：“Mimi的解放/多么值得庆祝/我不会让任何人的小把戏打扰到我。”鼓机像旷课乐中期的典型作品一样加入了一些叮当声，但这反而为Mariah在底鼓和牛铃声之间的演唱提供了更大的空间。在三段主歌中她都表明，无论她是不是超级巨星，她的耳朵始终聚焦舞池：“所有那些男人都注视着我们/我和姐妹们在舞池里就像，天哪/DJ打碟不停歇。”她自信地唱着，往后二十年中人们在舞池里都忍不住想要模仿她的姿势；她还让人难以忘怀地将“Caution, it’s so explosive”与“Them chickens is ash and I’m lotion”押韵。

Carey是“lotion”，她还是“hair-flip”。她在《Shake It Off》这首由钢琴推进的中板电台热单中炫耀着自己对种种drama的无动于衷。她列举着一位情人的种种轻率行为，她的歌声就像婴儿油般光滑松弛，这更凸显出她的冷淡：她甚至不屑费心去唱出辅音。她高质量的和声演唱（“I gotta shake, shake, shake you off”）听起来就像是一把为了摆脱厄运撒在肩膀上的盐，像是一段温和的内心独白，赋予了这首歌灵动的气质。在另一首热门单曲《Say Somethin’》（类似的还有活泼的《To the Floor》）中，Carey挤眉弄眼，用腼腆的低音调情，Snoop Dogg则充当她烟雾缭绕中的说唱陪衬。（不过专辑版本依然略微逊色于与Dem Franchize Boy合作的优秀的So So Def Remix。）

这三支主打单曲以及分手挽歌大热单曲《We Belong Together》因Carey的取舍而惹人注意：她没有在这里展现她的演唱机能，她没有唱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高音，她没有表现得过分情绪化，她的演绎简直可以说是谨慎。人们很容易被Mariah Carey歌声的独特吸引，她那四个半八度的音域、哨音等种种技巧都给听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人眼花缭乱。这样的才能让人容易忽视每首歌中的情感，而在《Mimi》中，她尤其注意对自己演唱的克制和掌控。她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我从来不想只是飙高音，而当我轻松地演唱的时候才能更好地传达情感。”

她对歌声的控制很好地适应了最火爆、最具文化影响力的R&B热单都表现得时髦且克制的2005年——这一年有Ciara的《1, 2 Step》、Amerie的《1 Thing》、Kelis的《Milkshake》，甚至还有Rihanna的《Pon de Replay》。这些歌曲在制作上一丝不苟甚至有些流水线，同时人声演绎则简单时而轻佻，这是对曾主导R&B风潮的福音影响下的Power Ballads的回应，Carey在这张专辑中很好地抓住了这样的时代精神。她有着剖析感情中肮脏细节的能力，她宣称自己比过去更强大，终于过上了好日子——这对新老粉丝都很有吸引力。所有人都喜欢救赎的故事。《Mimi》是2005年最畅销的专辑，红遍所有电台或是视频频道，如今仍是pop-R&B与hip-pop不可逆的融合过程的标志（更不用说00年代中期Korg Triton合成器的统治地位）。

如今回看，《Mimi》像是对Carey职业生涯第三个十年的重要性的尖锐断言。她优雅猫步走出90年代，成为了一个更聪明、更权威的女人——就像未来主义的专辑封面上那样，她浑身镀金，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而当她唱起有关电话答录机或者是换电台的歌的时候，她对物质世界的关心也将她定位在了2005年，因为这些技术将在未来的十年里渐渐消失。（《Get Your Number》也是如此，这要归功于Jermaine Dupri极具2005年特色的演唱，不过至少在有趣的俱乐部拍拖MV里我们看到了Michael Ealy。）

而在流行乐的外表下，这张专辑其实有着极其强大的灵魂乐内核。抛开Hot 97和MTV Jams每小时连播12次《We Belong Together》不谈，这张专辑隐藏着Carey的真情。在Kanye West操刀制作采样The Stylistics《Betcha by Golly, Wow》的《Stay the Night》中，Carey把做小三唱成了这世界上最崇高的追求。在副歌中，她高声唱着“niiiiiiiight”和“liiiiiiight”，让人想起年轻时的Michael Jackson纯净的音色（她曾在1992年翻唱过《I’ll Be There》）。在《Mine Again》罗德斯琴和长笛的点缀之中，Carey模仿Diana Ross的风格，但是最终听感还是彻头彻尾的Mariah Carey。《Circles》听感像是经典费城灵魂乐，有着温暖的贝斯吉他、萨克斯和其它多种现场演奏配器，展现出Carey最令人注目的才华：当她为自己和声时，听感简直就像是在最华丽的迪斯科舞厅中放上数不清的镜子，如此闪亮，几乎让人如坠幻境。

也许并不让人意外的一点是，《Mimi》最初反响平淡，并且仍被《Glitter》时期的负面形象影响。（一篇2005年纽约邮报对Carey的采访是这样开始的：“每个人都知道Mariah Carey疯了”，就好像作者觉得他有义务事先否认自己接下来的赞扬。）然而，正如Andrew Chan在《Why Mariah Carey Matters》一书中指出的，《Emancipation》为Carey带来了新听众，他们可能并非伴随着《Vision of Love》或是《Emotions》长大，甚至在这些歌发行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对于Carey的老歌迷来说，最初的负面评价无关紧要；而可谓天文数字的销售数据最终让评论界也不情愿地改变了看法。Carey展露出她对流行趋势的敏锐触觉，也展现出她对自我的忠诚。她在回忆录中写道：“在那张专辑中有许多私人的、特别的、内在的、几乎无形的细节，而这些都是专属于我的。听众终于可以感受到我真实的情感：没有用来取悦唱片公司高管的夸张、制作过度的抒情曲目。这张专辑精简、真实。”

《Mimi》最好的歌也正是最简单的一首歌。《Your Girl》的beat是当时流行的Kanye式的加速灵魂乐风格，但是这首歌实际上是由Scram Jones制作的，并采样了Adeaze《A Life With You》的原声吉他。这首歌讲述了一个很经典的故事：一个害羞的年轻女人终于下定决心追求一个她钟情多年的男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存在。副歌以狂喜的高音开始，让人兴奋：“You’re gonna know! For! Sure! That! I should be your girl!”而Carey的狂喜并非源于这段爱情的可能性，她只是因为终于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兴奋不已。这样的时刻耀眼夺目，让人目眩神迷。

这首歌还有一版收录于DJ混音辑的Diplomat Remix（就是那种街上小摊贩会卖的实体CD混音带），请来了当时正当红的Juelz Santana和Cam’ron。“卷起那紫色的烟，打开那瓶Crissy/我们就是2005年的Bobby和Whitney，宝贝，跟我走吧？”Cam在intro段说唱着。“忘了你那些保安吧，跳进车里/时速160，离开街区/条子们也抓不着我/我扬长而去。”围绕着Cam的演唱，Carey这位“Elusive Chanteuse”轻盈而又越发飞扬地歌唱着，绽放出洞悉一切的微笑，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风在她的发间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