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听众随想

（扯着唠，如有错误，实属正常，听感会变，会做些小改，见谅有些报菜名，因为表达能力还很菜）

先推荐一下Joviii对前作《A Light for Attracting Attention》(ALfAA)的乐评《音色随想》 https://music.douban.com/review/14386613/

“整张专辑的动态前所未有的大，Nigel又干了一个好活”是Jovii对前作的评价。《Wall of Eyes》(WoE)这张专辑的动态变化也许比前作还大，并且音色的多样性（首先是打击乐器的，还有原声与电声乐器的，以及合成器的）有很大提高。

横向(不同声部或乐器配合上）编曲更立体了：打底的合成器电子音，饱满的贝斯，Layered Guitar（此处指源于1970s，Robert Fripp或Manuel Gottsching将弹奏的多个吉他loop或riff叠在一起，形成复合律动 and/or拍子错位，Jonny是借助用Delay Pedal，另在WoE里，必要时候也算叠加上贝斯的riff）带来的层次感，适时补充的人声和管/弦乐。

每个曲子在时间的纵向上，编曲的变化也更丰富了。吉他or键盘、弦乐or管乐、合成器交替出现。Teleharmonic和Under our pillows都是好例子。

有听众觉得WoE的Songwriting像是ALfAA的B-side或之于后者是退化，这个我不太同意。我寻思，ALfAA大部分曲目，就编曲（包括动态和音色）丰富度而言，怕是在WoE打不上主力。

与ALfAA大部分曲目有很大的不同，WoE的Songwriting，1-5首有使用Modulation或类Sound collage，从而产生一种拼贴感，像是场景在切换，却非刻意或生硬地，而是像有逻辑可循地，这比较“非常规”，有些部分像是完全在为Instrumental服务（Instrumental指哪Thom就唱哪），而不是传统的Instrumental为写好的歌服务编曲；上述的拼贴感，也在很多的instrumental里，2-4首尤其明显，如果对这种拼贴感的instrumental感兴趣，推荐Faust的《Faust》和《Faust So Far》。WoE的Songwriting里重复的旋律部分，对应的编曲在纵向上总有美妙的演变，总体保证了趣味性（极简主义的一特点）。

打击乐部分可以爆吹，Tom Skinner就是The Smile的Jaki Liebezeit，Can作品里那种机械、精准、重复、性感的律动，也出现在WoE里，不仅如此，还有音色温柔或沉闷的鼓点，缓拍Trip Hop鼓点，Free rhythm时如散开波纹的鼓点，鼓的律动音色变化多而考究。

WoE的整体质量优异到让ALfAA看起来只像是热身小试牛刀，后者曲目更easily accessible；前者内容更丰富，更“非常规”，编曲达到了《A Moon Shape Pool》的丰富与复杂程度，即使拿Radiohead的作品来参照 ，WoE的曲子结构，律动，鼓，吉他，电子部分都有新东西或更有深度了。

下面随便聊聊个别曲目让我心水或留下好印象的点，尽量不重复前述内容

Wall of Eyes：Can的《Tago Mago》里有一首Oh Yeah，开场像是闷声爆破的声响。这里也用了类似爆破声响，并且融入到音色很闷的鼓点里组成打击乐的律动pattern（percussion不够，explosion来凑），可谓“闷上加闷”。打击乐的音色从一个，渐变到两个，最后到三个。原声吉他扫弦跟着鼓，听着也像打击乐了。outro不和谐音簇也是亮点，像是吉他加效果器扭曲做的，但又不像，不确定。很好的开场曲。

Teleharmonic: 开场那个motif，合成器用的扭曲音色，后续变音色变响度reprise几次的时机都挺巧妙的。鼓的律动太好了，其音色动态又是教科书级别：叠加的打击乐律动pattern数量与音色多样性渐增，鼓动态渐宽，Tom就像一个人打出了两个鼓手的感觉。第二个明显的motif是贝斯线，开始在1:58，之后Polyrhythm做的太好了，不同器乐的groove叠加在一起，立体，有层次，有phasing错位，时隐时现的管乐Solo加入得精彩。Songwriting完美，“In all that fire，In all that ice”那里旋律像黑人福音音乐，难得！《The King of Limbs》 vibe at its prime～

Read the Room: 开场吉他motif（后续伴随的抽搐jerky鼓点好评）和3:12interlude吉他motif的循环渐进有点King Crimson（Fracture与Larks' Tongues in Aspic组曲的吉他）与Messiaen（Vingt Regards sur l'Enfant-Jésus 20. Regard de l'Eglise d'amour的低音声部）的味道，Jonny的guitar layers特别的漂亮，1:09加进来的合成器旋律中东味道十足，1:42之前营造的氛围有点黑暗与噩运，之后的吉他音效变成了像音乐盒般，听起来充满美梦与纯真。在噩梦与美梦间往复了两次后，interlude吉他motif响起，接着，Thom的人声使用很像Amon Duul II在专辑《Phallus Dei》中做的那种感觉：绵长、缠绕(haunting)、黑弥撒感，从4分钟开始，Jonny的吉他Solo非常的棒，与他的Guitar Loop交相呼应，非常的太空感，同样棒的还有outro部分Tom像牛铃版的打击乐。Jonny在这首曲子里吉他工作量，是社畜级别，多种吉他音色与效果音的使用，多个riff与guitar layer，大段solo。我觉得这是他2000年以后最棒的吉他表演。

Under Our Pillows: 开场的layered guitar riff让人会想起ALfAA里的经典之作Thin Thing，但这首比后者的曲式结构要复杂，可以分成三章。第二章是由motorik引导的贝斯吉他instrumental ，第三章是比较浑浊混沌的ambient音乐。后两段都是由“episodes wiped clean”那段旋律（一开始是由吉他引出）作为动机进行的展开，第二章里贝斯线音响占主导，layered吉他riff音响比较弱，背景人声使用也类似上面提到的《Phallus Dei》，这些给人一种Neu!，Manuel Gottsching，和Amon Duul II三位伟大的Krautrock巨匠在一起合奏的感觉。第三章的浑浊与混沌，好似来自早期的Kosmisch：混沌初开的宇宙，微弱的电子噪音，Popol Vuh的《Affenstunde》、Klaus Schulze的《Irrlicht》、Tangerine Dream的《Zeit》也有这种感觉。最后提一下，Thom的贝斯进步很大，“出圈”之作。

Friend of a Friend: 后半部分的管弦乐build up和crescendo确实像The Beatles的A Day in the Life，像的还有人声处理后的迷幻回响效果，也算是The Smile在Abbey Road里的录音致敬。我喜欢的是这首歌里Songwriting对Modulation的使用，还有“Buried from the waist down”那里和后面多次的tempo变化，以及这些带来的拼贴和场景切换感。还有这里Songwriting的旋律，与后面Bending Hectic的Songwriting的旋律一样，是那种听几次，就会刻入脑海挥之不去的旋律，同时兼具Thom写出的那种古怪与奇特。

I Quit: Drum与Bass主导，鼓点是Trip-Hop的缓拍（downtempo），算是Thom新的尝试，loop的原声吉他riff简单好听，0:23和2:04出现以及后续循环的故障Glitch音效很有趣，好评。整首歌以及编曲的旋律非常有那种西部片氛围。

Bending Hectic: 前2:50，是涟漪般波纹散开的打击乐和吉他琶音，打击乐的动态设计非常考究，鼓点就像是碎石四散打破湖面的平静，吉他琶音里的亮点是带入的不和谐音（参考Chinese Football徐波在微博的短评）。弦乐进入的时机也恰到好处，尤其是类似Penderecki的Threnody for the Victims of Hiroshima的弦乐部分在后面的出场，很契合歌词中描写的car crash坠落到深渊的场景，弦乐结束的时候，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了。接着，广大《The Bends》歌迷如愿以偿，Jonny终于时隔多年再一次启动了拖拉机——用“启动拖拉机时噪音”的吉他音效轰完了尾奏。有听众说，Chorus的旋律有Like the Spinning Plate的感觉～这挺好的，后者是杰作。

You Know Me!: 开头那是什么做出的诡异的电子音效？也太喜欢了，电子音效减弱了，打底一直贯穿整曲。诡异过后，流出的是悠扬的钢琴声。鼓点真的太温柔了。 ‘Always “You know me”’的旋律就像是4 Minute Warning一段旋律的移调与小改。电子乐与弦乐交替，铺好一个晚安入睡香甜梦乡的氛围，很好的收尾。

WoE的前半面，是跟《The King of Limbs》前半面一样，对Krautrock完美的继承与延续，且在复合律动上做出了新高度。后半面less groovy，更氛围化，安逸，有奢华精妙的管弦乐兜底，但也不缺突然的惊喜，是Bending Hectic带来的情绪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