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音乐也要做题,但我乐意
继三年前的《万物:与动物相遇》后,有此山再度发布了该特别企划系列的Chapter II:《万物II:遥远的相似性》。 要解释“万物”到底在玩些什么,其实很简单:有此山把厂牌旗下的歌手叫到一起,以盲选抓阄的方式,选定一个关键词,各组音乐人为其写一首歌;与此同时,来自不同领域的艺术家也进行同样的事儿,在同一组关键词下,分头创作。最后,大家各自交出自己的绝活,亦代表各人对于同一事物的不同理解。三年前,有此山便是用这样的方式,整出了一张以动物为主题的合辑,并由此延伸了后续的各种艺术特展,包括与WWF(世界自然基金会)联合发起的与动物保护相关的环保主题活动。 三年后,“万物”又来了。这一次,以霍金口中全宇宙最令人感动之事“遥远的相似性”为主题,以“沙漠、岛屿、森林、山峦、大海、微风、星辰、光芒”8个主题为创作基点,除有此山的音乐人外,也特邀了告五人、龚琳娜、The fin.参与其中,跟8组艺术家以互不干涉的方式,得到了这张《万物II:遥远的相似性》。 在专辑文案里,有这么一句: “从《万物:与动物相遇》开始,有此山便籍由这一特别企划向创作者和听众/观众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当音乐和艺术与世间万物相遇时,会发生什么?” 这一问,是“万物”这个企划的核心,甚至是音乐、艺术的核心。 也许不少人会把“听音乐”视同于某些场景下、具备一定功能的作用力,比如“跑步时适合听的歌”、“聚会时适合听的歌”、“做家务时听的歌”等。当音乐的功能性越发被强调时,我们很容易会忽视,人类的祖先在千千万万年前,围着篝火,念念有词,以试图打通天地之念,在特殊的韵律下唱出那些咒语,此为音乐之溯源。音乐的诞生便是为了沟通世界万物,并在往后的时间里如生活里的水一样,浸润着人间。就像我慕名去读豆瓣上8000多人读过、打分高达9.4的神书《哥德尔、艾舍尔、巴赫:集异璧之大成》(简称GEB)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巴赫的螃蟹卡农跟艾舍尔的版画之间有何关系,跟哥德尔的不完备定理更是怎么连到一块儿,这别说是“遥远的相似性”了,远得真的有几光年几世纪。可也如诺兰镜头里的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他一边注视着毕加索《双手交叉坐着的女人》,口里呢喃着梵文原版《薄伽梵歌》,耳边响起的是小提琴狂躁颤音,它们之间到底有何种联系,你不需要真的去当世最顶尖应用艺术学府诸如芝加哥设计学院选修个什么艺术心理学之类(尽管现在全球范围内的艺术交叉学科都火爆到不行),也不需要说什么“CPU烧了”之类的话,你只需要把自己的眼睛、耳朵、心灵打开,让自己进入其中,必会感受到个中的奇妙。 《万物II:遥远的相似性》就是这样的体验。 比如“沙”。提到这个词,我会想到我前不久才去过的中卫腾格里沙漠,想到经典的科幻作品《沙丘》,再或是“天空在下着沙”等等。对于好妹妹而言,他们想到的是沙的变幻莫测。也许这里曾经是绿草连天,但世事难料,如今变成一捧黄沙,“沙漠化”这事儿在好妹妹的理解里是这样的。于是他们在《沙》这首歌里藏入了众多密码。比如“也曾是飞鸟,栖息于此地,带来四季的谜语,春去冬来鸟飞绝,寒江万里无踪迹”,显然这是化用了柳宗元的千古名篇《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们从小学起就会背诵这首古诗,但我也是近年才重读柳宗元《永州八记》,并来到柳州的柳侯祠凭吊,才明白意气风发的柳宗元,被贬成永州司马,来到瘴气环绕的南蛮之地后,是怎样的孤寂之情,写成《江雪》。 人世间的阴晴不定从来不会缺席,好妹妹又在《沙》的后面唱到“心之所见皆幻影”,这句来自苏轼的《登州海市》。那一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锒铛入狱,和他的前辈柳宗元一样开启南贬之路。被任命登州太守的他,在任内只担任了五天,就接到了通知,要求回京——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被后人称作“五日太守”的苏轼写下了《登州海市》,“心之所见皆幻影”表面上写海市蜃楼,实际上写的是他的一衰烟雨。好妹妹从“沙”唱到柳宗元的《江雪》,再唱到苏东坡的海市蜃楼,这个相似性真的遥远。至于歌曲的部分,和好妹妹过往所擅长的相对偏向独立民谣摇滚的风格不同,由许钧出任制作,让《沙》呈现出了摇滚乐的张力,中段充满了实验意味的段落,包括其中的电子、迷幻、硬摇滚元素互相融合,也正好来展现“沙”之无情和有情。 好了,同样是这个主题,艺术家孙一钿又鼓捣了什么? 对于许多朋友来说,不太需要多费唇舌介绍孙一钿是谁。当代艺术的宠儿,中国90后作品身价最高之列(前些年作品拍卖价就过百万),常去美术馆的话,不看到她的名字都难。围绕“沙”这个主题,孙一钿带来了自己的《庇护所III》。2021年的时候,孙一钿便创作了《庇护所》的初代作品,在一片绿草地下,同样是一个类似充气装置的“厂房”充满了整个画面。《庇护所III》则把背景换成了沙砾,中央是一个黑色的、类似儿童乐园会出现的充气城堡。整个画面给人强烈的不真实感,这种夸张的“电子色”(电子色最初来源于印刷中的色卡和电脑成像,即潘通色谱,Pantone),让人倍感不安。明明是“假”的东西,怎么会让人觉得是庇护所?这个跟“沙”有何关系?就因为背景里是沙地? 孙一钿曾在采访中所说:“从小,我们就是在各种图像的轰炸的生活里长大的。彩色电视机,巨大的广告牌,五颜六色的衣橱和五光十色的街道。对象本身的意义,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新鲜和值得怀念的了。就像我看一些前辈画家们,一些戴红领巾的少年,黑白电视机上播的新闻,还有一些扛着锄头的农民工,这代表了他们,于我而言是毫无感动可言的,因为——没有感同身受过。而且,我们对这些特定的意象不感兴趣。因为,我们擅长曲解,擅长联想,什么都可以,什么也都不可以。这是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所以我要以暴制暴。你要颜色,就给你颜色;你要粗浅,就给你粗浅;;你要欲望,就给你欲望;你要窥探,就给你窥探。没有什么可以遮掩,任何形象都可以是一座纪念碑。” 我只能说到这里。沙在孙一钿眼里,是一种被摧毁之物,是一种虚幻之物,但它也可以是一种可以保护他者之物。搭配着好妹妹的《沙》,看着孙一钿的画,真的太有意思了。 《万物II:遥远的相似性》里,我还有一组特别喜欢的,是“星星”这个主题。 星星在生活中、在流行文化中实在是不胜枚举,就像刘慈欣在《三体》中反复强调的,人类从抬头看星星的那一刻开始,人类才之所以成为人类。卡尔·萨根的《宇宙》也有一句警世恒言:“如果你想制造一个苹果派,首先你要创造一个宇宙。”星星的容量是在是太大了,单就给出这个词,你让音乐人和艺术家肯定是南辕北辙的嘛。 在有一千种写法的前提下,焦迈奇却选择了我完全没有想过的一种解法。在他的这首《人造扫把星》里,他唱到: 啦啦啦啦啦啦 扫把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啦啦啦啦啦啦 星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啦啦啦啦啦啦 扫把星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啊,星星有这么多种,为什么偏偏会想到扫把星,以及用扫把星自比,用诙谐的语气,在浪漫的电子乐Beat里,把要“来到你身边”的忐忑不安,巧妙地藏于其中。焦迈奇,真有你的。 同样是用星星创作,艺术家松浦浩之则直接整了一个《大爆炸》。 说起松浦浩之,在有此山文化旗下的A26空间,也曾举办过他的作品展。这位来自东京的艺术家,乍一看会被误以为是“漫画家”,他所创造的形形色色的人物,确实是“人造”的,但松浦认为,现代社会中,“虚构人物形象”堂而皇之地流通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人们也在日常生活中消费着“他们/她们/它们”,因此“他们/她们/它们”既存在于架空之世界,却是极其平常的一种存在,这些拥有“丙烯肌肤”(“Super Acrylic Skin”)的角色,其实是平等地屹立在我们面前的。在他的这一幅《大爆炸》的作品里,他依然似乎用漫画式的人物为主角,一个如同“创始者”的“上帝”,正在酝酿着一场万物起源的“宇宙大爆炸”。我们每个人何尝不是自己的“上帝”呢?就如同圣斗士里总会高喊的,“燃烧吧,小宇宙”,每个人身体里面都具有这样的能量,能够让我们摆脱束缚。你是自由的。 你看,顺着松浦浩之,关于星星,我还想到圣斗士,想到车田正美了,够遥远了吧? 《万物II:遥远的相似性》就是这样的一张专辑。把它称为专辑确实有点名不副实。在我心里,它更像是一个关于音乐/艺术的挑战题,让我必须调动自己的想象力、艺术通感,不仅仅是安于成为一个听众或观众。也许你会说,听歌还要这么费劲干嘛?但,这真的开心,真的高兴。 不信,你试试。接下来,在11月9日-12日,在坐落于上海徐汇滨江“美术馆大道”之上的西岸穹顶艺术中心,找到DH1展位,本次《万物II:遥远的相似性》的艺术作品将在这里展出。上海的朋友不妨也可以前去溜达,面对音乐、艺术与万物的关联,不妨也说出你的答案。不需要追求正确,因为这里不会有人给你打分,跟你说对错。也像王加一在里头的那首《神仙岛》说的,“没有哪一种爱,能够被阻拦”。关于音乐、艺术和美,没有任何一种解释,能够被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