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被忽视的西岸经典与Dilla Time的最佳体现

一，前言介绍

The Pharcyde四人组在89年成立，随后凭借“Passin Me By”等歌曲的火热，他们迅速与独立厂牌Delicious Vinyl签约，并在92年释出第一张备受好评的“Bizzare Ride II The Pharcyde”，其中“Ya Mama”一类古怪幽默的歌词与“Passin Me By”一类自嘲式的打趣曲目，配合流畅的Funky节拍，让滚石称他们为“a pack of class clowns set loose in a studio”，在当时遍布Gangsta Rap与新兴的GFunk的西海岸，他们无疑扩展了西海岸嘻哈音乐的定义，更提供了一种与之平衡的力量，一种自由奔放的美学，这种感觉接近于Freestyle Fellowship与Hieroglyphics。

1995年，The Pharcyde发行了这第二张“Labcabincalifornia”，其中Jay Dee制作了六首曲目。在2013年的采访中，Slimkid3提到，Q-Tip是帮助团体认识到当时并不著名的J Dilla的人（得益于他们和Native Tongues相对紧密的关系），他说“我们以为 Q-Tip 实际上是 Jay Dee，但他不是。当我们最终见到 Jay Dee 时，他是一个来自底特律的矮个子，总是戴着他的 Kangol或其他帽子。但Tip给我们带来了这盘磁带，磁带上有《Runnin》和《Drop》等歌曲的Loop。我们只是坐在 Q-Tip 的公寓里听着所有这些循环和节拍，之后的事就人尽皆知了。如果没有 Q-Tip，我们就不会遇到 Jay Dee，也不会听到那些节奏。”[1]

“Labcabincalifornia”对于Jay Dee来说是重要的，它是Jay Dee刚起步时参与的最重大的项目，而这张专辑也确实为他打开了许多大门，包括后来Busta Rhymes的“Still Shining”，De La Soul的“Stakes is High”，Jay Dee从此刻开始在地下获得声誉。

二，Labcab遭受的质疑

（以下简称Labcab）Labcab与第一张专辑相比，其幽默性与轻浮感大幅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conscious，更加富有智慧和内省感的深沉作品，这种剧变令许多乐评家和媒体不满，斥责其背离了以往的主题，连Chris Rock也声称“Only in rap do you get one-album-wonders. I don’t know what happened afterward, but the first Pharcyde album is incredible.”。但这些评论所看不见的是专辑背后的意义，对于主流媒体，音乐行业的资本操作，侵蚀与恶化的强烈讽刺。他们将自己的创意扩展到他们已经涉足过的领域之外，本身就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想象以下，如果Pharcyde在95年发行一张“Bizzare Ride”的续集，又能否获得成功呢，又能否成为西海岸地下不得不提的“另类”？Rock所说的“One-album-wonders”标签绝对不属于Pharcyde，接下来我将分析为什么在我看来，“Labcab”是比首张专辑更重要的存在。

三，Dilla的神级制作

“Dilla Time”这个概念广为人知，从Slum Village的“Fan-Tas-Tic Vol1”起就有所体现，而这张，我觉得正是Dilla Time最完美的展现，此处我不妨再简介一下：[2]

取自《Dilla Time》

如果说“Straight Time”意味着节奏间隔均匀，像时钟一样滴答作响，那么在黑人音乐里常有所体现的“Swing Time”则是节拍之间的交替拉伸和收缩，所营造出的那种摇摆感，而“Dilla Time”，就是前两者的巧妙结合，有一些节奏是Straight的，有一些则带有Swing的感觉，像制作人Taz Arnold所说的， “I need that, I need that sloppy, that sloppy, like a Chevy in quicksand, yeah, that sloppy.”。但Jay Dee的节奏并不完全是“Sloppy”的，相反，它的编排相当精心，是一种精心设计的错位。这种错位其实可以追溯到之前的爵士与放克乐，爵士演奏中的鼓点，每小节间也有着细微的差别，而Dilla则放大了这样的影响。通过采样一些Swing的节拍做成Loop，再拼接上他自己设计的鼓组，如果你在任何音乐制作软件上看Dilla鼓组的节奏，会发现它们根本不在网格之上。一个例子是Jay Dee的作品“E=MC2”，前几秒是他自己的鼓组，显得凌乱无章，随后是采样Manzel的鼓组，更工整，但也不是Straight的，而是有些细微的不和谐。

对于Labcab中，最典型的例子是“Bullshit”，其中有着另一个Jay Dee制作中常见的要素---“拍手声”。我们的听觉对拍手声一定是非常敏感的，因此我们会放大并围绕这些拍手的节奏，之后你就会发现，拍手（和snare）似乎是工整的，但它们之前的底鼓听起来似乎是相当晚，拖沓和不自然的，常常是两个kick的音色“前赴后继”地经过，配合着采样，营造出强烈的Mellow质感，听感上反而十分顺畅。

在另一首名曲“Runnin”里，Jay Dee采样Stan Getz的的Bossa Nova风格曲目，这其实是很难的，尤其考虑到Bossa Nova的高BPM和高pitch，但他并没有选择过多降低pitch或者放慢速度，而是尽可能保留其原味，构成一个Straight Time的Loop，随后搭配富有变化的Dilla Time的鼓组，一切就是看起来如此容易，却令人着迷。而“Drop”里，Dilla罕见地使用Reverse，反转采样。这样的采样手法就算截至目前，也并未有几人使用过，在Dilla之前，我的印象里是没人这么用过。通过Reverse，Dorothy Ashby的“Django”中婉转动人的竖琴声，变为极具Psychedelic色彩，令人耳目一新的神秘音色。

除此两首外，“Splattitorium”是Jay Dee在Slum Village中表现的极简主义制作的体现，没有复杂的构架，简简单单的钢琴键表达爵士色彩，Loop简单而不单调，犹如“The Look Of Love”一般。这种九十年代在Dilla歌里常见的元素，其实在00s之后已经很少见了，更多的是像“Somethin That Means Somethin”这样的Funky节奏的延申。

四，The Pharcyde的绝妙发挥

如果有人诟病他们的Flow或者歌词，我是绝对不同意的，他们有着西海岸最生动有趣，但也能很深刻的歌词，如果将Dilla的节拍比作坚硬的岩石，Pharcyde的Lyrics就像潺潺流水一般，不是拍打在岩石上激起浪花，而是曲折蜿蜒而过，非常顺滑。在“Drop”里，Pharcyde的hook的人声与军鼓打击的地方完美重合，好像真的是一种人声乐器（不知比carti高明多少的人声乐器），更何谈Drop的打击性歌词，讽刺了许多Copycat和把音乐人当木偶一样操纵的主流音乐界：

Tear after tear in the puppet man's hands Every time you take a stance you do the puppet man's dance

在Bootie Brown和Jay Dee联合制作的“Y?“中，Pharcyde强调了面对生活苦难的必需品质，忍耐与坚强，以及深刻的街头智慧：

Kept my ears open, eyes scoping mouth locked Don't rock the boat if you can't swim

在抱怨生活”Why you gotta be like that“的时候，他们同样鼓励采取行动，见到生活中的光：

People need to know about this thing called life Cause if you see the light then life's alright

而”Runnin“在颇具Gospel意味的和声Hook中，他们阐述了黑人生活的种种艰难与内心的自我反省，一声声”Can't keep runnin away“似乎在诉说自己无奈的命运。”Groupie Therapy“则保留了过去的幽默感，以多个视角描述“追星族”的故事，其中：

Last thing in the world that I wanted was my girl goin' out every Night gettin blunted

也是通过他自己这个嘻哈明星的形象说出对盲目追星的人的嘲讽与劝诫。

五，专辑的割裂感？

抛开关于Dilla的一切，很多人指责这张专辑割裂感过于强烈，Dilla参与的曲目与非Dilla参与曲目差异明显。其实这对于多名制作人联合制作的专辑来说，本来就是难以避免的，但这些制作人在整体氛围的营造上，与Dilla并无异处。无论是Diamond D制作的“Groupie Therapy”，还是M Walk制作的“The END”，他们都用爵士乐器采样构建了更类似于The Roots风格的柔和感，更东岸，尤其是“The END”里的键盘和萨克斯，尤其像Dilla会做的事，这样的歌即使单拿出来，也毫不逊色，它们无缝流动的节拍通常与歌曲的感觉和/或内容完美匹配，整张专辑中的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协调一致，氛围因此而恰到好处。同样地，专辑中歌曲的排序也非常好，“Bullshit”是一个完美的开场，“The End”是一个完美的结局，由于意象的相近，连续循环并不会有任何突兀。

同时我也在想，如果真的整张专辑都交给Jay Dee制作，又会怎样呢？尤其是听到“Yancey Boys”里准备留给Pharcyde的曲目，它们也足够的好，更加慢拍与爵士，更适合夜晚，我想它们会让Pharcyde的专辑更悦耳，拥有一张备受好评的爵士说唱专辑，但不会让他们成为更好的“另类”说唱团体，多变的Pharcyde才是Pharcyde，丰富的西海岸音乐才是最好的音乐。

[1]The Pharcyde’s ‘Labcabincalifornia’ Turns 25 | Anniversary Retrospective

[2]The Ethan Hein Blog - Dilla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