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Kurt的吉他,原文写于《白银饭店》发行十年之际
🔗:《白银饭店》和它的十年 (qq.com)
一点想说的:
一年之后才想起来要发在这里,是想到这一年我的变化太大了,而过去的2022,我和作者张玮玮都在上海,经历了极其相似的两个月。
这一年,张玮玮登上《我们民谣》,让观众听到了《红房子》,而且即将发行暌违十一年的新专辑《沙木黎》,这意味着他要脱下吉他,换上合成器。
他这么说:
“其实音乐只是民谣的一部分,它更应该是民间叙事。可惜我们在这个阶段,把它弄成了一种情调,一个标签。”
在我看来,与其说张玮玮撕掉了民谣歌手的标签,不如说他在尝试拓宽民谣的边界,或者说,探索他眼中现代的“民谣”是什么。我觉得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惊喜的事。
但回头想想,其实这种突破精神,早在《白银饭店》就呈现过。
PS:我最爱的两张民谣专辑,五条人的《一些风景》与这张《白银饭店》发行仅相隔一天(2012.5.25/5.26) ,谨此纪念
以下是原文:
2012年的2月,张玮玮在接受马世芳的访问中说:
“看到身边的音乐人的作品(都这么优秀),觉得自己可以放缓一些,再细致的打磨一下。”
又三个月后,也就是十年前的今天,那张中国新民谣里程碑一般的《白银饭店》发行。
荒野上永远有风,风筝很容易就飞起来了,我们在它眼里越来越小。可飞得再高再远,风筝线也有尽头,总要把它收回来。几只鸟轻松地掠过我们的风筝,飞远了。我有些沮丧,我走不了多远,我的风筝也飞不了多远。
寂静的荒原上,只有风筝和飞鸟,这片被迷雾笼罩的大地是张玮玮长大的地方,而他的童年,就是在这片未知的蓝中奔跑。向左向右,风筝和飞鸟
站在荒野上面看天色变暗
此刻我在
在那里奔跑
奔跑在那片深远未知的蓝
《雾都孤儿》
“东经103°与北纬35°之间,孤零零的白银,因为戈壁滩下的矿石,很多人来到这里,他们不停的挖,直到那片戈壁滩灯火通明,兔走狼奔。当年怀着建设祖国大西北理想走进无人区的时髦工人们,在那里生根发芽,而我们,就是他们。”这里有东北人,四川人,有上海人,就是没有白银本地人。“最光明的那个早上,我们为你沿江而来。”
《白银饭店》
张玮玮的父亲是音乐教师,他想让儿子继续走他的路,张玮玮小时候学过钢琴手风琴等等,小张学手风琴的时候习惯把下巴磕放在手风琴风箱上,以便让自己更好的睡着——老师说这孩子走不了音乐这条路。但从小他的想法就是当个时髦工人,直到初二开学那天。他的两毛五分钱被劫,劫他的团伙是白银联中恶名昭著的“小七狼”,后来他和其中一个人成了过命的兄弟,那个人叫郭龙。两人号称白银的风云人物,打了无数次架,但到了岁数,总要寻个饭碗。两个兄弟都热爱音乐,决定去广州试一试。但对广州来说,流行音乐的时代早过去了。他们睡了一个月的地板,山穷水尽,最后卖唱了一个月,勉强凑够回家的车票钱。两个兄弟穿着灰色的大衣
坐在星期一的硬座车厢里
在你心驰荡漾激动的年代
高声唱歌的人不是我们
《两个兄弟》
时间来到97年,两个兄弟在家怎么也待不下去,于是下半年去了北京。去北京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的精神偶像,兰州大哥“野孩子"在那。00年,野孩子正赶上扩编,两兄弟就琢磨着怎么“钻进去”,郭龙那时候认真学鼓,张玮玮让父亲把老家岁数比他还大的手风琴寄来。就这么,两兄弟加入了野孩子。张玮玮在河酒吧认识了马木尔和左小祖咒,后来他加入了IZ和NO。左小祖咒有一张《庙会之旅》,后来他给张玮玮写了一首词。一只瘦驴听着这悠扬的转调
《庙会》
河酒吧不大,但海纳百川,诗人文青老外应有尽有,当然少不了高虎那些树村滚青。张玮玮在河酒吧经历了最好的时代,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音乐和艺术,每个人都心潮澎湃,意气风发。在那个世纪之交的时期,心驰荡漾的年代,河酒吧就是新世纪的乌托邦。张玮玮调侃说河酒吧的吧歌是小河的《那不是我的名字》:”这是当年是河酒吧的吧歌,是三里屯南街的街歌,是北京的京歌。”这首歌后来收入了《飞得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一张极具河酒吧气质的专辑,也代表着河酒吧最后的辉煌。因为第二年,非典来了。就到這兒吧
你是嶄新的归人
就到這兒吧
又一個黃金世界
《秀水街》
河酒吧倒闭,人心散了。又一年野孩子的大哥小索去世,兄弟张佺远走云南。野孩子,美好药店,IZ,NO乐队都相继解散,张玮玮陷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那段日子张玮玮离群索居,日夜颠倒,除了郭龙几乎谁都不联系,北京是待不下了,后来去过新疆也去了西藏。“当乐手就像在别人的梦里飞,当别人梦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飞了。”痛苦完了只能想办法,张玮玮要做一个自己的梦。又一段时间后,他遇到了未来的妻子。那时候的张玮玮身无分文,一个上海姑娘,义无反顾的爱上一个西北穷小子,女孩的父母觉得姑娘被骗了。姑娘你怎麼那麼乖順
不問昨天也不提明天
《永安里》
第一次见家长的时候张玮玮带了一盒雀巢咖啡,“上海人爱喝咖啡,要是北京人就带捆蒜。”恋爱给了他压力,也给了他动力,从那之后张玮玮回了北京,心里不停犯嘀咕,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他给女朋友写了首情歌。(后来他觉得这歌是首励志歌曲。)爱人你可感到明天已经来临
码头上停着我们的船
我会洗干净头发爬上桅杆
撑起我们葡萄枝嫩叶般的家
《米店》
于是他又找到自己的兄弟郭龙,那几年张玮玮去唱片公司,写歌,尝试和郭龙一起演出,还帮孟京辉搞话剧。最蛰伏的那几年,张玮玮住在清水苑,《白银饭店》的大部分歌曲在那出生。那时候他习惯从护城河散步到安定门。寶貝
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裏我和很多人圍着火焰
唱着瘋狂的歌
《小路》
小路是雍和宫附近的一条路,张玮玮经常去那散步。当然,写这歌的那天他喝多了。
也就是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张玮玮每天和自己对话,不断汲取能量,然后带着《白银饭店》走了出来。后来他说可能自己太害怕那种黑暗的感觉,想尽快走出来。但几年后回看,如果可以,他想再多待几年。《白银饭店》录完,张玮玮打算告别北京这个伤心地,去爱人的城市生活。发行前,张佺来北京演出叫上了张玮玮和郭龙,三个人一起排练,不免忆起河酒吧的那段日子,感情太深,斩不断。“之前去云南佺哥的新房看他,看到2楼贴满了当年野孩子一块的照片。”
“佺哥嘴上不说,都在心里。”
野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仍然保持着河酒吧时期高强度的排练,野孩子的排练张玮玮是最喜欢的,每日与苍山相伴,就这么过了好几年。野孩子五人时期,从左至右:马雪松,郭龙,武锐,张玮玮,张佺 摄影:张扬
15年张玮玮郭龙在兰州大剧院演出,张玮玮给父亲留了最好的位置,演出开始前他才知道,父亲因为身体原因没去。两个月后,父亲离世。回白银老家收拾父亲的遗物,他看到父亲上学时手抄的谱子,严谨规整。张玮玮对乐器有种原生的爱,他觉得乐谱是人和乐器的障碍,所以他从来不记谱。但看到那么厚的一摞整齐的乐谱,他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让父亲骄傲过,后来他在一席的演讲里这么说:我慢慢地想明白了,我和父亲其实就是互为彼此的人生,我们共同完成了一个人生。我从来没有按照他预期的那样去做音乐,但是他在写字台前抄五线谱的那个身影,却深深地影响了我。每次我一个人在家练习乐器的时候,那个身影就会从我的脑海里面升起来。我相信,那个时刻就是属于我们的永恒。
第二年的白银,高承勇落网,那个牵动每个白银人的大案终于尘埃落定。张玮玮打电话给离开白银二十多年的母亲,白银是她的伤心地。母亲是天水人,张玮玮每次听《天水》那首歌,都想起母亲年轻的时候去白银的画面。“一走就是美丽的许多年...”2018年底张玮玮决定停止所有演出,他厌倦了经常跑音乐节的日子,和观众没有交流,一年来回只排那么几首歌,这会杀死音乐人。20年,张玮玮开始以“河乐队”的形式演出,张玮玮郭龙小河万晓利还有他们的摄影师朋友安娜,那些因为当年河酒吧而聚首的人们。张玮玮喜欢戏剧,他和孟京辉有过长期的合作。你也能在他自己的演出里发现,他的演出总是完整连贯的,最开始他用自己的白银故事串场,后来是《沙木黎》,再后来他直接去做了舞台剧。“大理的生活太慢了。”他有些怀念北京,那个曾经让他感到黑暗和焦虑的地方。至于上海,那太无聊了,因为自己只有陆晨梅二俩朋友。但十年后的今天,他又到了上海,也许就像当初离开北京去大理。现在他带着《2020》来了,作为新专辑的序曲,又一个美丽的故事开始了。
这十年万晓利搬到杭州,女儿也长大结婚;小河摔断过脚,信了佛,整个变了一个人;安娜的女儿出生,诺一也慢慢长大;张玮玮从北京到大理,现在逐渐离开隐逸的大理生活,开始新的故事;而郭龙,他总会在张玮玮需要时出现。对于我自己来说,其实我早就计划好,在十年的时候去白银和北京走走,看看白银饭店,秀水街,永安里,不仅如此,我还有很多计划。但一切都结束于上海封城。张玮玮年初发歌的时候说,“无论如何我们已经走到了分界线的这一边。”我在封城期间想了很多事情,我发现自己之前有过很多不必要的情感,那更像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我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接受这1Q84般的世界。我想起张玮玮的乐队接连解散,最穷困潦倒的那段日子,他在那段日子里写下《米店》,后来他对郭小寒说:“《米店》只是一首歌而已,只能代表某段时间的一个状况,人生应该写几千首歌,每一首都有一个状态,根本不是什么致命的东西。”这几天我回看疫情的过程中自己的记录,我理解了那份“不必要的情感”。“那不是什么致命的东西。”我对自己说,接着把它好好地存放起来。张玮玮把自己的那一段日子谱写成歌,而藏在歌曲中的情感,总是会勾起听者的记忆,引发观众的思考与想象。它以音乐的形式,穿过无数个人的无数个现实。
也许今天的张玮玮回首20年前,还是会怀念那些觥筹交错,肝胆相照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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