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私人听感和mv观感
甄的新歌终于上线，风格是一如既往的高级和真诚，在此记录一下自己的听感。
首先来谈谈这首歌的主题。虽然田馥甄提到在21年就提前收了这首歌，但这首歌时隔两年、在当下这个时间点才发行也很巧。原本要收录进“Live in Life”系列，而最终直接作为单曲发行，我想也不是因为这首歌不符合这个系列，更多的是因为这个系列截至目前的《自己的房间》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都是有具象场景的（前者是房间，后者是山林），但《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相较之下会偏意识流一点，说得片面一点，就是如果要拍live录制式的mv很难找到合适的固定场所，毕竟这首歌的背景并不是某个具体地点，而是一整个抽象的人生，而我们也在mv中看到，拍摄取景的确发生了房间室内、山林、草地等多次转变。（这里后文mv观感部分再来展开讲一讲）
下面就要说到时间点的话题。时间点上，巧的其实不仅仅是这两年，只是这两年恰好非常有代表性：面临着拿歌后以后未来如何规划发展的问题，百口莫辩的“罪”，大众视野下团内姐妹们各自开启新生活唯有她一人岁月静好（S恋爱怀孕，E参加浪4可以算是在内地复出）……这些事情对应的也正是田馥甄这么多年生活的几大主要题目：从少女偶像到超级新人再到歌后的不断前进和随之而来的祝福、质疑、争议，持续被恶意解读和批判，主流视野下从众要求施加的压力……两年时间里，这几个问题的典例恰好堆叠发生，让这两年成为她人生的代表性缩影。所以我想在收下这首歌到正式录音、制作、作为单曲发行的同时，甄一定也将自己在此期间的所感所悟以高超的唱商倾注到了音乐中，使得这首《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成为一种自我审视，也是对外界纷争的体面回应。至于外界愿不愿意倾听、能不能听懂，则又是别的议题了（在这习惯了30秒短影音的时代，人们会不会有耐心认真听完一首6分钟的歌曲呢？）。
在这样的背景下，再来进入这首歌的内部世界。首先是整首歌的伴奏，营造出一种盛大的时空氛围。这在甄以前的歌里也并不罕见，包括《口袋的温度》都市冰山的压抑和寂寥、《皆可》天地山海般的辽阔等等。其中很吸引我的一个细节，是两分钟左右后的一段伴奏。之前沉迷甄翻唱过的《你是不会当树吗》的时候就很喜欢前奏的贝斯，与《树》的主题完美适配，听的过程中总会忍不住想起《星际穿越》里超越时空的超立方体，按照诺兰在花絮里的解释，那是“空间挤压、时间交替形成的让时间变成空间的阵列”，即让所有过去交织在一起构成更宏观的结界。而在这首里当甄唱到“每当我总习惯 想起你 想起我 想过去 想未来 有没有 在一起的可能性”时，那个空间好像又随着渐进的伴奏扩展开了。
有时候觉得一般的芭乐歌缺少的，就是这种音乐特有的灵性——最多只能在一个单一的二维平面上进行极其有限的叙事，而未能涌现出音乐的生命力，也就是包容性和可能性，让歌曲以零维的独立音符进行有机结合，然后一点点生长、构建出立体的甚至超越时空的维度。也因此有些歌是被定格或者说受限的，但有些歌却能灵活适应不同的情景的。而《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显然属于后者。之前田馥甄跟知更合作的《悬日》歌如其名，营造出感情里太阳将落未落的暧昧与不舍的氛围，而这首歌则像一株柔软而长生的植物，不断蔓延的同时吸收着新鲜的氧气、微光，原生内核与听众的外来情绪融为一体。
而这首歌里面的“你”也很有意思。我不认为这首歌仅仅是一首表白的情歌，倒像是上述的自我审视的主题曲，而更大的可能是两方面皆有。明确是自我审视的话，歌词在繁体中文里其实可以用更有针对性的“妳”字，但实际上却是用的“你”，而整首歌又让我觉得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的人的，所以这个“你”更像是一个概括——这个隐秘的爱人可以是歌手本人，身边的亲友，歌迷……同时也可以所有这些群像的集合。在此情景下，爱意的表达是对共同面对的过去的感谢，也是未来可期的祝福。
再来看看这首歌的主题词：光影。无论是歌词、单曲封面还是mv，黑白或光影都是《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的一大重要元素。而“光影”恰好与我前几天读到的《摩灭之赋》里的“摩灭”相适应：摩灭的隐喻即真实；所有的真实，即事物已摩灭到无法再摩灭的状态。四方田犬彦在讲述这个美学概念时，列举了两处圣母抱子像的例子：一处是教堂里的浮雕，浮雕在众多虔诚信徒的祈愿之手的抚摸下彻底模糊了面容；而第二处却与第一处截然相反，是日本的一张踏绘，彼时的日本人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天主教徒，必须践踏圣母抱子的踏绘，由此造成踏绘的严重磨损。前者是信仰的摩灭，后者则是反信仰的摩灭，而即使目的相反，但两者最终实现的是同样的摩灭之相。《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看似包含过去和未来、光与影、我和你等多组二元对立元素，却并没有把双方置于完全对称的立场，包括编曲在内，更多的表达的是从过去眺望未来又从未来凝视过去、光影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等各种融合，同时又并没有落入虚无主义的圈套，而是用诸多象征本身摩灭了它们之间的微妙差异，通过将各个符号消耗殆尽显示摩灭的最终隐喻，也就是真实的人生真谛。
《摩灭之赋》里还有另一句话：“数不清的摩灭，构成了我们的肉体。弗洛伊德说，人有着死亡本能。终会有一天我会把人生摩灭完，然后死掉吧。不对，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终有一天，人生会把我摩灭干净，把我交给死亡。”记得四月田馥甄去观览了“梦·应作如是观”的主题展览后，拍摄了一张对着镜子的照片，照片上她站在“有一天，你也会死”这句话的旁边，而这句话同时也是她那条贴文的配文。不管是佛教、基督教还是别的什么宗教哲学，都免不了如此的对于生死的思考和对必死性的警示，包括基督教在中世纪时著名的那句死亡警语“Momento mori”。生死是全人类共同面对的议题，生命的尽头是死亡，而又正是死亡才让生命更难能可贵。从甄日常分享的读物、观展来看，她对这一话题也有着诸多反思，并因此更懂得内心释然的同时珍惜自己的生活。生与死的关系，也就如光与影的关系。光与影相随相伴，光投下藏满私语和心声的阴影，而阴影又成为光的后援，使光芒显得更宝贵，这种双向成全二者缺一不可。人生里重要的不是“人”的肉体本身，而是对于命运的凝视与反思，只有摩灭了人的存在，才能通过生死悟出人生的真谛。
当然，光影所指代的不一定就是生死这样看似沉重的话题，也可能是正负面情绪等等……在我们的人生中，其实一切二元之物都可视作生死这一二元之根本的缩影。就像位于色谱两个极端的黑白创造了无限斑斓色彩的可能性，同时它们也是所有色彩的底色和整合。总之，这首歌在我听来既是圣母抱子像本身，也是每一双祈愿之手，是问题也是解答，而其中的每种意义又都是不定性的，所以才能适用于对宏观人生的审视。
以上就是我在当下的一些私人听感。也许将来按下播放键，我会想起别的什么。但无论何时，逐字逐句的剖析就大可不必，毕竟“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九个字的美感在于它们的整合，而不在于拆分后独立的每个字眼，否则就会重蹈某些人把《离岛》肢解又自以为是地重组成完全偏离原本寓意的覆辙。审美始终是很私人、很主观的事情，心境决定所见之风景，而这些就是我当下心境的有限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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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v正式上线，再简单记录一点私人观感^ ^
一直不太喜欢针对艺术作品的解剖式解析，因为坚信伟大的故事可以唤起受众任何方面的共鸣，容纳各种各样的私人审美，过度解读是对艺术最大的不敬。对于这次的mv，我的绝大多数观感和以上听感相同，不过其中也有两大非常感兴趣、印象很深的要素，一个是房间里的金鱼和鱼缸，一个是开满鲜花的“植物人”。先来说说金鱼吧！
金鱼是世界影视作品中常见的意象。生物学上，金鱼原本是一种人工培养的、以供观赏的畸形鲫鱼，故种种外观上的美丽之处往往也是会使他们生活不便、身体不适的根源，所以在影视剧中，金鱼常被用作外表光鲜亮丽、实则纷乱扭曲的生活的隐喻。例如电影《霸王别姬》中金鱼是程蝶衣悲惨命运的暗示，《少年的你》中是刘北山和陈念混乱、迷茫的青春的象征，日本电影《恶女花魁》中又是清叶、即后来的日暮的命运走向的隐喻。相应的，鱼缸则是不透气的、封闭的、无处可逃的生活的隐喻。
然而在《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的mv中，金鱼和鱼缸却并没有像这样给人带来压抑的感觉。空荡荡的房间里，田馥甄静默地趴在鱼缸边看金鱼游来游去。那些金鱼仿佛是艺人身份的她自己的化身：美丽、迷人而被限制在大众对艺人理所当然到过度的要求中。但她也明白，艺人身份不是她的全部，即真正的、完整的她不只在鱼缸内部。近几年来，她越来越多地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远离舞台、静静浸泡在日常的自己，甚至让人担忧这位歌后是不是随时都准备隐退，而我认为这也意味着她越来越懂得如何制衡各种安排，不再拘束于公众人物的一面，变得有了更多私下的所见、所闻、所感，好或不好的情绪也都更有了独立消化的空间。即使某些她是不符合大众意愿、甚至违背某些粉丝的期望的，但那都是活生生的、真实的她，她也不再会刻意去回应和强调什么，任一切顺其自然，交还自己原有的自由。
至于鱼缸所在的那个空荡荡的房间，我想同样不是她完整的内心，因为房间之外还有她心爱的自然山林……在这样一个庞大空间里，走得越远，心也就越开阔。这么说来，有木有想起田馥甄现在的微博头像？
在田馥甄超爱的日本作家吉本芭娜娜的著作《花床午歇》中，有这样一段关于爬山的描写：“爬上山丘，能看清很多东西。据说，站在一览无余的高处，就能看清自己的心。”这段话与她的头像照片恰好对应。而她在上传包含这张头像在内的组图时，另一张图片里还有着“观自在”的字眼，这几个字及其寓意也频繁出现在她的其他贴文中。“观自在”的意思正是通过观照自己来认识自己，最终实现自在自由。
《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mv里室内室外、草地山林的多个场景转换，不失为一种观自在之旅：一步步向外部、向远处游走，既是视野的扩容，也是真心的释然；发现自己的可能，也拓宽自我意识。所以说，《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是远行，也是回归内心。
再说起讨论度蛮高的盛满鲜花的“植物人”，这个场景让许多人想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哲理，但我在看到这一幕的第一眼想起的则是电影《湮灭》中如出一辙的情景。
电影《湮灭》改编自科幻小说《遗落的南境1:湮灭》，讲述外星不明物坠落海岸，造成附近区域（被称为“X区域”）的污染，区域内各种物种基因突变，形成反常的、独立的生态系统，并产生诸多诡异的现象。随着X区域不断扩大，一群科学家被派遣徒步进入区域内进行调查，随后在与一连串细思极恐的事件。无论是原著小说还是《湮灭》叙事的不稳定性，都让X区域的运转规则变得不可知，由此引发观众对外太空生物、环保、人性等各角度满含谦卑与敬畏之心的遐想。“植物人”一幕发生于众人步入一片寂静草地时，一名科学家手臂上的自残伤口处突然开始发芽，随后草藤一点点蔓延她的全身，直至将她吞噬，变成草藤与花朵缠绕的“植物人”。
看到电影中这一幕时我很动容，不仅出于对科学家变化过程的诡异之美的感叹，还在于被她面对此意外变化时的淡然所深深打动。也许在那一刻，她发自内心接纳了过去所有隐秘的伤痛。她的释怀与人体、植物间互通的生命力相交织，形成对个人命运和宏大世界运转的微观反思。也就是说，“植物人”是所有生命本质的化身，是人类洞悉自己的镜子。而当《乘着无人光影的远行》mv里田馥甄用手轻轻抚上“植物人”的身体时，我心里那种绽放般的感受又一次被唤起。仿佛她在真心诚意地与世界进行私人对话，获取独属她一人的释怀，我在旁观一切的进行。从我的角度来看，美的是这一协调画面之整体，而她眼前的“植物人”从何而来、到底是谁、意味着什么，是她的私密，所以也就不重要了——旁观者唯一能做的，就是献上最大的祝福和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