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布的生锈轿车驶入浓雾【转载】
好几年前看到的这篇评论,互联网上似乎找不到了。费了很长时间,终于再次找到了这篇,于是打算转发出来。原文写于2001年。
你可以说那是个万物凋零的冬天,僵硬的叶子,冰冷的路,低垂的窗外的天,倒影在熄灭了的铁锅中微澜的水,撒满大街的破损的马达声。
很多地方对PK14的主音歌手杨海松是这样介绍的:“······坚定的反中产阶级主义者,乐手,诗人,偏执狂······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阅读、思考、写作和音乐上,寻求不断的突破,为此他疯狂地研究各种哲学,禅、老庄、垮掉派、存在主义······,一个人前往新疆和西藏寻找未知的意象,拒绝几乎所有的主流文化,当他对众多哲学思想失去信心以后,毫不犹豫地投向垮掉派的怀抱,并自喻为‘烂掉的一代’”,这些地方当然包括南京的病孩子。正是在这样的网络里,我突然理解了文化与亚文化的区别,以及为何亚文化中的多数作品均为糟粕。
伟大的诗人永远隐逸在他伟大的作品后面,以肉身踏出荆棘路者是英雄。二者不分高下,但也不该混淆,须分而视之。前者出世,后者入世;前者高瞻远瞩,后者普渡众生;前者抽象,后者具象;前者令沉静的肃穆,后者令激昂的热血沸腾。而亚文化的干将们,只是分别在两条路的出发点上心急火燎地蹑上几步,便飞快地在中间空白的沙地上被烈日烘干了。当然,他们并没有说,我们是艺术家啊;他们只是一群沮丧的年轻人,在城市高压的机械塔下走乱了步伐,难道疼痛的人也不能呻吟吗?这个当然不容反对。可是,呻吟并非伟大的歌唱,疼痛也不是艺术唯一的理由。可怜的年轻人在“把全部精力都放到思考上”后,居然选择了垮掉派,这实在是可悲而无效的思考。更恐怖的是,越来越多的沉浸于亚文化的年轻人,想当然地拿起这种疼痛做起了挡箭牌,抵挡着对他们作品的批评,自慰般地宽宥着自己思想的肤浅,诚然这痛感是真实的,但是无论如何,自控和克制,都是通往艺术层次的必经途径。
作为舆论中国内最好的后朋克乐队,我宁可相信PK14小样(包括了首张专辑中的大部分曲目)中的作品只是尚可的习作。“借用西方的手段,表现中国年轻人内心的苦闷”,这是杨海松对于外界置疑中国摇滚乐之本土性时的回答。然而难懂借用就意味着模仿,表现只通过歌词吗?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世界上只有一个Joy Division,而他的追随者已经够多了。真正挖掘自我找到并树立独特的艺术品质,并非一两张唱片就可以完成的。沉入黑夜仅仅靠闭上眼睛也远远不够,瑰丽而易逝的梦幻还没有开始。
在小样的歌曲结束后,我的朋友把Unkown Pleasure推入唱机,然后说,这才是真正的冰冷。爱伦坡有言:“把滑稽上升为荒诞,把可怕上升为恐怖,把离谱上升为怪异······”我想这就是创造之路,一个自成逻辑的体系到达超越生活与情感的高度,才会获得强大的控制力和清醒的倾述角度。PK14只是从“She's lost Control”中学到了第三人称单数的主人公,与Ian Curtis局外人冰雪内部的火焰,和立于隔世之地却拳拳击中现实心灵的力度相比,却仿佛只是打肿脸充胖子般扮演着一个虚弱的代言人的角色(所幸他还没有想当救世主)。最肉麻的一幕应该是出现在主唱用他那被形容为“好像纤细的钢丝一样极易被扭曲和折断”的嗓音(天哪,你可以知道修辞的力量有多强大)唱出那句虚弱的“让我烂掉吧”时。乐队放弃了他们一贯的低调做派,写出了这样一首新裤子样本直抒胸臆的立志歌曲。从那里面,实在听不出什么真诚赴火的决心,只是一个处处碰壁却无心努力的年轻人的顾影自怜,不过它已经快成为南京边缘人的口号了。而作品如《时间游戏》、《精神糖果》却是小样中相对的亮点。
最后,我引用病孩子对PK14过去的一个片段的描述为文本作结,并且,我想说,杨海松坚硬的心态深深地打动了我,在这样一个黏腻污秽的夏天的夜晚。如果他所说的能够实现,我相信这辆因腐朽而生锈的轿车,也可以长驱直入,穿透海洋和澎湃的松林,平静地抵达月之暗面。
“······然后在蚌埠看到一个一千五百元的八轨调音台,一个我们几个朋友还能接受的价格,然后是耳机,话筒,卡座,希望一切能走上正轨,海松已准备好也许将去打工攒钱方法。有录音设备以后,哪怕最简陋的,一切也许真的会有希望‘每年出一盘样带,去各个地方打工,去体验生活,去找新的感觉’海松目光游离地看着窗外,有些向往地微笑着‘每年出一盘,十年出十盘,还是没人知道这个乐队,我X,太了不起了’是的,太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