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夏”笔记(1)】关于“朋克”的一些片段

“乐夏3”的第一支参演乐队歌曲,是新学校废物合唱团的《再见,琳妮尔》,是那种熟悉的健康向上的颓废感。“健康向上”与“颓废感”是不是矛盾?字面上是的,但在《再见,琳妮尔》这样的作品中,不违和。在我看来,这不是朋克最好的状态,但却是朋克可以在我们的文化环境中持续生长的最有效形态。
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2023年8月15日中午),还不知道“新学校”在后边的节目中能唱多少、会唱哪些歌。与《再见,琳妮尔》这种健康向上的音乐节合唱曲比较,我觉得更代表“新学校”朋克底气的,是《废了》、《铁西》那样的作品。《铁西》中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在铁西的歌厅中,“我”遇到一个女孩,她说与“我”的爱情跟钱没有关系,但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女孩,而且,还听说她得了性病。那首歌的音乐和唱都不是一般想象中朋克应有的那种很“躁”的感觉,但在我的听觉中,更加具备“朋克”的内在特质。

但不论是《再见,琳妮尔》,还是《铁西》,都是“新学校”不同侧面,歌中唱到的“姑娘”,也以不同的样貌出现在“新学校” 的不同作品中,往往与他们求而不得的理想交织在一起。因此,当刘凹在“乐夏3”的舞台上喊出“过去吃过的苦,都是值得的”时,确实能够感动马东,感动大张伟,感动台下的听众,因为年轻时代的迷茫、困顿,在这个现场的每个人身上大概都出现过。
估计“大乐迷”席位上的大张伟、彭磊会与“新学校”产生更加强烈的情感共鸣。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彭磊与新裤子乐队、大张伟与花儿乐队,都以“朋克”的姿态走上舞台的,想必也对“新学校”这样的一大批朋克乐队,形成了或多或少的影响。而比“新裤子”和花儿更早的,还有一支在朋克味道上非常成熟的乐队——地下婴儿,成为中国大陆朋克的引路人。可惜,地下婴儿只出了一张专辑。
世纪之交的时候,还有一些更加“地下”的朋克,与“新裤子”或“花儿”那种“健康向上的颓废感”非常不同,可能更符合当时一些更加“极端”的耳朵。其中有一些,因为题材原因,现在基本找不到资源了。


当时我也听那样更“地下”的音乐,但其实也没有特别感到有共鸣。那个年代让我感觉听得更来劲儿的,是1999年的一张叫做《无聊军队》的合辑。合辑中集结了当时活跃于北京嚎叫俱乐部的4支朋克乐队,我印象最深的是69乐队。这支乐队最大的特点,是用文革歌曲的曲调,填词表达自身的感受。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我以为是《革命》。这首歌使用的曲调,是1966年6月北大附属中学红旗战斗小组严恒所作的《革命造反歌》,这首歌是文革中出现最早、影响最大的造反派歌曲,畸形年代出现的盲目激情,当然是一种悲哀和病态,但曲调本身的简单、直接和生命感,也是当时年轻人生命本能的真实表达。因此,当69乐队主唱梁巍用这首曲调唱出自己的心声,当时的我感觉,这才是更加属于中国青年、更加自信的朋克之声。

在中国摇滚中,有没有更早的朋克?——有的。就我听过的而言,要算是台湾乐队Double X早在1989年就出版的《白痴的谎言》。对此,我想多说几句。
台湾摇滚音乐研究者张铁志评价Double X说,“他们的无赖态度与愤怒歌词完全迥异于当时流行的摇滚风格,宛如台湾版的‘地下丝绒’”。还有人说,主唱赵一豪是中国的Jim Morrison。而不用费力地听,我们还能够感受到,这支台湾乐队除了与The Velvet Underground或the doors沾亲带故外,气质上与Sex Pistols其实也挺接近。

《白痴的谎言》中的作品,音乐听起来直接、简略、跳跃而富于挑逗感,很朋克。赵一豪的声音神经兮兮,仿歌剧式的演唱其实是对正统的严肃嘲笑。这样的声音,和Sex Pistols翻唱的名曲《My way》感觉很像,颓废、自毁,同时具有华丽感。这种感觉在分别用国语和英语演唱的《台北》(Taipei)中呈现得非常充分。这首歌从巫颂般的清唱开始,层层推进,所有的乐器逐渐跟进,随着演唱筑起密集的音墙,确实有“大门”的感觉,形象地描绘了在批判视角下现代都市的绝望感。
还是回到“新学校”的这首《再见,琳妮尔》。用这首作品作为“乐夏3”的第一首歌,大概是看重了这首歌的简单、直接、带劲、热闹,符合马东说的本季“乐夏”的主旨——“享受音乐”。这种摇滚类型做不好的话,容易由简单滑向简陋,由直白滑向苍白。而张亚东则给“新学校”很高的评价,我相信这不是他经过历练之后油滑的“综艺腔”,而是发自内心的评价,因为我们确实能够从“新学校”中听到音乐、故事和情绪的丰富性。 (欢迎关注公众号“萨尔沁的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