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ML乐评」Travis Scott - UTOPIA

在众多的制作人和歌手的合作下，UTOPIA和它的顶尖制作在当下的嘻哈音乐市场下是独一无二的。这成为了Travis Scott问世以来的最佳作品，也完全值得五年的等待。

让我们回溯到2013年。当Kanye推出Yeezus的时候，评价极其两极分化。怪异的制作、“聒噪”的工业电子音效等等各种不友好的因素，让当时的许多听众不禁厌恶这张专辑。但不久，甚至是多年后，又有一大批人因为当年劝退他们的种种原因，爱上了Yeezus，更有甚者称其为Kanye的巅峰之作。正当人们对Kanye当年的实验和勇敢的举动抱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敬仰时，你也许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在2013年时还在做Yeezus幕后制作人之一的Kanye的小弟，Travis Scott，在十年后，也跳出了自己的舒适圈，在Kanye的影响下，创作着属于自己的“Yeezus”。

是的，UTOPIA之于Travis Scott正如Yeezus之于Kanye。Kanye做的从来不是单单的“Rap Music”，而是“Hip-Hop Music”，力求将各种不同的风格融入到嘻哈中。Kanye在嘻哈界掀起的巨大影响力，毫无疑问渗透到了UTOPIA的每一个角落，非同小可。除了贯穿整张专辑的难以捉摸的灵活结构、非同寻常的音效设计和Kanye West经常做到的“不只做说唱乐”的野心，在一些特定的歌曲中，能明显听到Kanye的影子。SKITZO中，Travis Scott明确表达对Kanye的支持：“I’m loyal, bitch / I got Ye over Biden.” GOD’S COUNTRY、TELEKINESIS（前身为FUTURE SOUNDS）都是Kanye在Yandhi-Donda时期的泄曲；由Daft Punk的Guy Manuel de Homem-Christo共同参与制作的MODERN JAM更是采用了十年前Kanye West的I Am a God的早期实验版本的伴奏。这些因而固然与Kanye West脱不了关系。CIRCUS MAXIMUS的鼓点，很难不让人想起Kanye的Black Skinhead。除此以外，在SIRENS中，Travis Scott对Kanye的说唱flow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效仿（“I was too damn determined / Rap game, it needed refurbish”一段）；Travis还用了Kanye在New Slaves的Intro中使用的技巧来进行SIRENS的过渡——将一段短暂的采样片段不断加速以达到单音的听觉错觉——但Travis并非没有创新，他进一步将这一段“错觉”产生的“单音”减速。这对于初听者来讲，是一段极其有趣的聆听体验。（有趣的是，这些模仿或致敬，都来自于同一张专辑，Yeezus。）

UTOPIA的聆听体验无与伦比，在黑暗的基调下，处处充满惊喜——你永远也无法预测下一首或是下一秒是怎样的。

Travis Scott在编写曲目名称和列表的时候非常聪明，将feature全都抹去，只留下了自己的署名。正是如此，从你点开第一首歌曲开始，你便开启了一场盲盒之旅。顺着曲目列表，一些你未曾想到的合作入侵你的耳朵，例如Beyoncé、Sampha及Bon Iver等等。当Drake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在SIRENS结尾的一段对话中映入耳帘（但这种“出乎意料”的惊喜感又似乎更偏向于一种由似曾相识而生的“如愿以偿”感，鉴于两人之前大获成功的合作单曲SICKO MODE）。这种感受，正如紧接着的MELTDOWN的Intro中所说：“Tension’s definitely rising.” 而MELTDOWN采取的三段式结构更容易把人带到SICKO MODE的回忆中。

(An Excerpt from SIRENS)

I thought we were going to utopia?

What makes you say this isn't utopia?

I mean, I don't know, isn't it supposed to be some perfect destination? This is just your hotel room.

Yeah, it looks perfect to me.

UTOPIA各式各样的花式设计总能让你欲罢不能。无论制作有多怪异，它总能让你产生一种想要听完并且从头再来一遍的冲动。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助阵嘉宾中一些超强Vocal。The Weeknd稳定发挥的复古R&B嗓音、Bad Bunny标志性的拉丁风和Afro系的唱段、SZA在TELEKINESIS中迷人的歌声、Sampha在MY EYES贡献的转瞬即逝的伤感片段、还有Beyoncé“文艺复兴”式的表现，紧紧抓住听众的耳朵，为专辑增添多样化、多层次的成色。

值得注意的是，Travis在曾经歌曲中最为人知的adlibs (Straight up! / It’s lit!) 在UTOPIA中尤为少见。但卸下了“作战装备”的Travis却是更为凶猛的另一形态——他在UTOPIA中的制作水平达到了他前所未有的高度，给他制作如此复杂的专辑奠定了极为坚固的基础。

即使当他召集了MIKE DEAN、Kanye West、Tay Keith、James Blake、Metro Boomin等各个形形色色的制作人来共同完成UTOPIA，Travis能在保留每个制作人的特色的同时将它们揉搓在一起，并附以他自己的个人特点来构成UTOPIA——他很明确，自己才是UTOPIA的主角，无论在制作方面还是说唱方面。

Travis还对多种音乐风格（或亚风格）展开了探索。K-POP中的雷鬼和Afrobeat、MY EYES里Emo风的R&B与KayCyy在THANK GOD里类似Gospel的唱段，都是典型的例子。与Drake合作的MELTDOWN中，Travis的verse背后的beat有数不清的细节：不断低吟的人声以及突如其来的几声吼叫（还有Travis那熟悉的adlibs），又或是怪异的音效，将你的注意力紧紧扣在歌曲当中。区别于ASTROWORLD中两人合作的SICKO MODE，MELTDOWN确是在另一条路径上别有一番风味。

Beat Switch是Travis Scott在歌曲中常用的手法，而在UTOPIA里，这一技巧在Travis Scott的手里，也变得更加娴熟，使用起来更为大胆。MY EYES的前半段是氛围感极强的R&B，而Travis充分的音乐创造力构造的桥段，通过不断堆叠的合成器音效和萦绕的失真人声，使得他在最后一分钟发挥了狂暴式的Rap输出。

歌曲之间的衔接是极为不常规的。TOPIA TWINS和SKITZO采取了相似的曲间过渡手段。在伴奏进行到一半时，一小节都没有完整放完，它们在一个中间的随机位置被截停，进而下一首歌便开始播放；在SKITZO里，相同的旋律被分成了三段播放，并且每一次播放中间都有极为短暂的一个间隙，听起来甚至像是制作时卡拍没有卡准。这种生硬感无疑十分怪异，但也正是这种特别的拼接感，让Travis Scott想象的乌托邦世界变得更为触不可及，其神秘氛围弥漫于听众全身。

UTOPIA在黑暗氛围的营造的铺垫上下了不少功夫，不少歌曲本身缺少一定的高潮，但对于整张专辑来说却是有利的。LOST FOREVER和GOD’S COUNTRY的诡异采样让人毛骨悚然，听起来甚至是很不舒适的。在LOST FOREVER的后半段中，画风更是突然一转，Westside Gunn献声的一段中，beat开始变得更加诡异，像是午夜埃及法老从金字塔中爬出。专辑里最欠缺的一首是自带华丽阵容的K-POP。这首缺少高潮、更为欢快的曲目当中，三人的段落有很强的割裂感，在Afro系的鼓点下，更像是Bad Bunny的歌曲，而他和The Weeknd两个超强Vocal也无一能拯救这首缺陷极大的歌曲。自带超高热度的阵容，更像是Travis为商业成绩而制作。对于专辑概念和氛围的诠释，这样一首尴尬的歌曲，起到的则是反作用。

Travis Scott没有Kendrick Lamar那样的深厚的词作功底，无法写出唤醒人心的词作。他在MY EYES中的确直面回应了ASTROWORLD的那一次悲剧，然而你并不能在UTOPIA中看到较多华丽的词藻或是内蕴深意的歌词。但Travis通过UTOPIA，并不是想要写一部漂亮的小说，极力构建一个不存在的乌托邦社会，抑或是通过各种讽刺或批判来唤醒人们心中的意识。他建立的乌托邦，重在氛围，是一座能在逐渐下沦的嘻哈市场上掀起巨浪的虚构世界。如此黑暗的氛围在最近的嘻哈音乐中是少见的，但Travis用19首歌，将强烈的暗黑氛围感发挥到了极致，且每一刻都让人激动无比，期待着Travis下一首能带来什么惊喜。你无法在UTOPIA中提取足够的信息来联系到现实社会中（“乌托邦“一词本身的理想性和虚构性本身也许就限制了这一切），但是TravisScott想让你听到的，是有他个人特色的“乌托邦”；是他一改曾经的“热单歌手”的身份，迈出舒适圈的勇敢举动；是他在ASTROWORLD或更早的作品中获得巨大的商业成就后依旧能向上寻求突破的无限潜力，用实验性的制作打造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和音乐风格。UTOPIA是基于曾经伟大的作品和人物而被制作出的专辑，但它同时也的确铸就了一些东西。对刚刚步入30岁这一意气风发的年龄不久的Travis Scott来说，UTOPIA为他未来新一段音乐事业开了一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