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三重协奏曲》演奏录音版本比较

具有历史文献价值的版本，尤其是里赫特与罗斯特罗波维奇二位大师卓越独特、优美细腻的演奏。

贝多芬的《三重协奏曲》是一部由管弦乐队协奏，三位独奏家联合演奏的作品，这首为小提琴、大提琴和钢琴创作的协奏曲将演奏会室内乐的精密创作手法应用于音乐厅的管弦乐队编制中。希拉里·芬齐(Hilary Finch)为听众详细解读最佳的录音版本。

作品介绍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创作过由管弦乐队协奏的钢琴三重奏作品。贝多芬的《三重协奏曲》是一部独树一帜的、充满预示性的、为一流的小提琴家和大提琴家，以及为作曲家的赞助人和学生：鲁道夫(Rudolf)大公这位对音乐充满热情的业余钢琴家度身定做的乐曲。即使如今，这部作品听起来也是如此的新颖独特，它的创作手法标新立异，具有一种真正室内乐演奏的感觉；同时，受到了同时期创作的伟大歌剧《费德里奥》中核心部分的那个色彩从幽暗到明亮的长渐强乐句的影响。在这部作品中意志坚强的作曲家的熟练创作技艺表现的似乎并不到位，或许这就是为何有些评论家和观众产生了错误的判断，认为贝多芬《三重协奏曲》是有失其创作水准的作品。实际上，并非如此。它或许不具有作曲家先前创作的《华伦斯坦》奏鸣曲或者《英雄》交响曲中蕴涵的类似的英雄色调。但是，对于那些有闲暇和兴致欣赏的听众来说，作品中呈现出的光辉却是显而易见的。


当我对可用于版本比较的贝多芬《三重协奏曲》全部演奏录音展开漫长的探索时，新近出版的二个录音版本已经面市：大卫·津曼(DAVID ZINMAN)指挥苏黎世市立乐团，与独奏家叶夫·布朗夫曼(Yefim Bronfman)、吉尔·沙汉姆(Gil Shaham)和图尔斯·莫克(Truls Mork)合作的版本；去年11月伦敦巴比肯中心的音乐会上，由伯纳德·海汀克(BERNARD HAITINK)执棒伦敦交响乐团(LSO)的现场录音，独奏家是来自伦敦交响乐团的戈尔登·尼克里齐(Gordan Nikolitch)和提姆·休(Tim Hugh)，以及钢琴家拉尔斯·沃格特(Lars Vogt)的版本。它们如何承受得了这场激烈的竞争呢？毕竟，目前这里已经有17个参选版本—虽然还远未及上次歌剧《游吟诗人》“II trovatore”版本比较的57张参选版本的数量，但是这些版本也已足够达到开始进行评选的规模了。

每当开始这种聆听对比的耐力考验时，我常喜欢尽可能回溯到最早的历史录音版本，然后将这些历史录音与最新出版的唱片并列欣赏比较，通过聆听来分析这么多年来对作品的诠释已经发生了怎样的显著变化。从实际的演奏录音中汲取的最重要的经验之一是真切的体会到其实我们从未知晓一部作品究竟听起来应该是个什么面貌：我们所能期待发现的是在版本比较准备工作中保持参选版本水准的完整性，同时，遴选出那些演奏效果更为直白，能为听众带来前所未有感受的、引人注目的录音版本。

因此，我将注意力转向1969年的演奏录音，由大卫·奥依斯特拉赫(David Oistrakh)、穆斯蒂斯拉夫·罗斯特罗波维奇(Mstislav Rostropovich)和斯维亚托斯拉夫·里赫特(Sviatoslav Richter)合作演奏，赫伯特·冯·卡拉扬(HERBERT VON KARAJAN)指挥柏林爱乐乐团(BPO)协奏的录音版本。就演奏中表现出的庄严精神的感觉以及栩栩如生的、活力充沛的管弦乐队演奏而言,在管弦乐队的演奏方面, 柏林爱乐乐团的表现是无与伦比的：这是一种辉煌灿烂的彩虹般的音响效果。同时，当独奏家的演奏进入时，他们的演奏呈现的是出色的质朴与谦和之感—几乎是一种敬畏感。罗斯特罗波维奇在慢乐章中的演绎营造出卓越的崇高意境:虽然这个段落只有五分钟左右，它营造出的那种沉醉般的沉思冥想却是无限的。对这个乐段的诠释，大提琴家提姆·休与伦敦交响乐团合作的录音在众多的参选版本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似乎他是在梦境中进入—同时，第一乐章中大提琴的进入也是如出一辙，他演奏渐强乐句的时机总是恰如其分，在海汀克的指挥下，伦敦交响乐团的乐手如歌般的演奏营造出温暖的和谐效果。同样，图尔斯·莫克充满独特韵味的灵敏演奏与大卫·津曼指挥苏黎世市立乐团合作的版本也呈现出轻快的演奏效果。

但是，如果你想从新出版的唱片中感受到震撼的效果，那么托马斯·道斯加德(THOMAS DAUSGAARD)指挥瑞典室内乐团的录音一定会让你为之动容。这张唱片是该作品目录中最新的一个受古乐影响的录音：更为轻快的速度、较为短暂的音符时值、最小限度的使用颤音—同时，乐曲从头至尾严格遵循乔纳森·德尔·玛(Jonathan Del Mar)的拜伦瑞特(Barenreiter)公司出版的乐谱中的每个强音、断奏以及乐曲动态的指示。

尼古拉斯·哈侬库特(NICOLAUS HARNONCOURT)指挥欧洲室内乐团的演奏热衷于挖掘蕴涵于贝多芬那被岁月蚀刻的双眉深深皱纹中的深邃思想。他对于乐曲开篇的诠释呈现出厚重的感觉，稍微带有过于执着的雄壮的趋势，但是，当独奏家们—大提琴家克莱门斯·哈根(Clemens Hagen)、小提琴家托马斯·茨特迈尔(Thomas Zehetmair)以及钢琴家皮埃尔·劳伦·艾玛德(Pierre-Laurent Aimard)的旋律进入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变得甜美和轻快。





来自三位演奏家组合热力四射的演奏：(左起)钢琴家玛莎·阿格丽姬、小提琴家雷诺·卡普松与大提琴家米莎·麦斯基

目前为止，本文提及的所有独奏家的演奏仿佛是出自室内乐音乐家之手，演奏家们敏锐的相互聆听—每当出现最弱音的标记符号时，他们的演奏既不会过早对渐强乐句增加热度，也不会懒洋洋的放慢速度来处理。不过，对于那些公认的演奏大师“我在这儿呢！”的情形，比如安妮·索菲·穆特(Anne-Sophie Mutter)、马友友(Yo-Yo Ma)和马克·茨泽尔(Mark Zeltser)合作演绎的版本(同样也是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乐团)就迥然不同了—或者是，甚至伊扎克·帕尔曼(Itzhak Perlman)、马友友和巴伦伯依姆(BARENBOIM)钢琴独奏并指挥柏林爱乐合作的版本。对这部作品来说，我所能够接受的由独奏大师组合演奏的版本是2003年瑞士洛迦诺音乐由几位个性化的大师，玛莎·阿格丽姬(Martha Argerich)、米莎·麦斯基(Micha Maisky)与雷诺·卡普松(Renaud Capucon)合作，亚历山大·拉比诺维齐—巴拉科夫斯基(ALEXANDER RABINOVICH-BARAKOVSKY)指挥瑞士-意大利广播交响乐团的现场演奏录音。较其它出色的版本而言，这个录音的演奏中有更多的自由速度和华丽的乐句诠释。如果有与之能相媲美的版本，那就是亨利克·谢林(Henryk Szerying)、简诺·斯塔克(Janos Starker)与克劳迪奥·阿劳(Claudio Arrau)等重量级大师组合演绎的版本。





这首《三重协奏曲》作品的原动力很大程度是来自于大提琴的演奏。演奏中它几乎总是在最高的音区徘徊以达到平衡的作用，而且这样的创作手法使作品中独特的庄严感觉跃然眼前。对慢乐章的演绎进行对比确实可以从众多的参选版本中遴选出优秀的演奏录音。我已经对罗斯特罗波维奇和提姆·休的演奏表达过溢美之辞：他们的这二个演奏录音就是你所能期待的卓越演绎。另外，大提琴家玛茨·隆汀(Mats Rondin)与瑞典室内乐团(SCO)合作演奏的版本也是同样的中规中矩，并且意味深长。那么，哪些是平庸的演奏版本呢？郑氏家族的，尤其是小提琴家郑京和(Myung-Wha Chung)的演奏充斥着大量的颤音和相当重的乐句呼吸；这是典型演绎过度的例子。其它破坏演奏效果的大提琴还有卡利齐斯坦-拉雷多-罗宾逊(Kalichstein-Laredo-Robinson)三重奏组中大提琴家莎朗·罗宾逊(Sharon Robinson)的演奏、还有马友友的诠释，无论他在哪个演奏中出现；甚至连拉尔夫·克许鲍姆(Ralph Kirshbaum)的演绎也在其中，在与平克斯·祖克曼(Pinchas Zukerman)、约翰·布朗宁(John Browning)合作，由克里斯多福·艾森巴赫(CHRISTOPH ESCHENBACH)指挥的录音中，他的演奏表现差强人意。

当第二乐章向终曲乐章迈进的时候，那个乐段里有另一个生动的时刻。慢乐章的最后几个小节—大提琴又一次肩负起重任，营造出紧张的、毛骨悚然的乐句的加速脉动的效果直接进入到终曲的回旋曲波尔卡。对于这个乐段的演奏至关重要的是彻头彻尾的忠实于贝多芬的乐谱。他的乐谱中直到连接部的最后小结才出现渐强的提示，之前根本没有。这个渐强乐句是逐渐减少音符的时值，而不是提升其速度，驱使大提琴接着演奏进入到回旋曲安静的开篇，罗斯特罗波维奇的演奏严格忠实原谱，马友友的处理确实是个有失水准的表现…一个厚重的进入,在新出版的由津曼指挥的录音中图尔斯·莫克的大提琴演奏表现出极佳的歌唱性，他的演绎也是个干净利落的失手，虽然，他的版本中大提琴演奏的进入很优雅。提姆·休的演奏营造出一种连贯的安静感觉。但是，在与瑞典室内乐团合作演奏的录音中玛茨·隆汀的演奏找到了完美的平衡，刚好停留在回旋曲开篇处的音符像是一个温和式的爆发。麦斯基的演奏表现让人无法抵御，他发自内心地感受着三拍子的波尔卡旋律，甚至连乐章开始处那个安静的、低沉的音调也演绎的如此摄人心魄。

这首活力充沛的波尔卡舞动起来带着迷人的平静，不过动人的旋律会间歇地被管弦乐队突然间迸发出的声响所打断。就是这样，直到它的高潮真正到来。很显然，最初的听众为这首协奏曲终曲乐章感到困惑，甚至至今情况依旧如此，这里也应该保留些许为我们带来意外欣喜的痕迹。就这一点而言，那个严格忠实于乐谱的罗斯特罗波维奇、奥依斯特拉赫和里赫特三人强力组合的演奏不过是显得过于忠实，大师们对终曲乐章的演绎逐字逐句，中规中矩。戈尔登·尼克里齐指挥伦敦交响乐团是个有棱角的诠释，遗憾的是，提姆·休的演奏表现让人失望，这个巨人显得有点过于文雅。隆汀与史文森(Svensson)以及瑞典室内乐团的演奏家们合作的版本展现了音乐中蕴涵的强悍肌理；但是管弦乐队演奏高潮乐段的时候显得量感不足足。对于这个乐段的演绎，阿格丽姬的弹奏富于灵感；她演奏的波尔卡确实能让人翩翩起舞，乐韵飘向神秘东方的朦胧之境。

对任何一个收藏唱片的乐迷来说，以罗斯特罗波维奇为核心的那个演奏录音绝对是个经典的版本选择，即使像伦敦交响乐团这样优秀的演奏最终也未能达到十分轻盈的效果。 尽管，提姆·休与伦敦交响乐团合作的出色演奏是非常值得推荐的版本。但是这场版本比较最终是在瑞典人的乐团和意大利人—瑞士人的乐团之间展开对决。虽然，版本比较不是判断冰与火之间的区别，但实际上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的。每次聆听卡普松、麦斯基与阿格丽姬合作演绎的版本带来的都是欢欣雀跃的感觉：这个热烈的，热情洋溢的演奏版本臻于完美。但是这场版本比较更多的还是在现场录音的版本间展开角逐。反复不断的聆听一个录音版本，如往常一样，它们“鲜明的风格印记”几乎固化成带有某种可预言性的象征。最终，它们变得让人难以忍受。现在来看隆汀、史文森和俄罗斯演奏家拜莱左夫斯基合作演奏的版本，虽然你能听得出几位独奏家的演奏是通过放慢速度来控制律动的节奏，不过，这样的处理手法明晰地揭示出贝多芬乐谱中所描绘的美好的柔和以及高昂的热情。在指挥托马斯·道斯加德一丝不苟但热情洋溢的执棒下，这些音乐家创造了一个杰出的、引人注目的，高度忠实于原作乐谱的录音版本。而且，我深信这将是一个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演奏录音。


本文译自BBC音乐杂志 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