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聪先生胸中自有丘壑。

开始听傅聪先生录制的德彪西前奏曲。这个录音让我感到震惊。傅聪先生在音乐造型上的想象力和塑造能力太惊人了。几个小节下来,就显示出构思方面的宏大气魄。这种气魄倒不是通过让作品显得更加的壮观,或者形体上进行扩充而获得。而是本身要在作品中尽可能挖掘深意的一种执着,让每一个音符都彻底被这种深入的构思所浸透。微观上许多细节,直接可以联系到德彪西本人在20世纪初的录音,那种法语特有的延迟与抢板,有时候真是入木三分,与作曲家本人的演奏神似。傅聪先生以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来形容德彪西作品。但他的演绎更像是奇绝雄浑的山水画,时而怪石嶙峋,危峰兀立,时而残山剩水,烽烟萧条。音乐中的枯笔与泼墨之法颇为显眼。整个音乐的画面前景与远景之间不仅层次分明,又有着非常雄辩的过渡与融合。这种融合与过渡在我看来是神乎其技的。这一点在西方的钢琴家那里,事实上是比较少见的。以前我曾经评论傅聪先生在音响材料上(相比于肯普夫、菲舍尔这样的绝顶宗师)相对的有限。但现在看来,这种相对的有限,恰如中国的水墨画,虽然只有黑白两色却是变化无穷,能否达到高超的意境,更取决于艺术家本人的胸怀与修养。而傅聪先生胸中自有丘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