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成为了英雄
贝多芬的九部交响曲大概象征着他自己的人生境遇与起伏。
在启蒙运动的渲染的时代精神之下,贝多芬曾是一个英雄的崇拜者,渴望从音乐当中建立属于自己的丰功伟绩,就像他曾经崇拜的拿破仑·波拿巴一样。《第三交响曲》便由此得来,象征着年轻的贝多芬的心境。然而就像每一个热血少年都会遇见挫折,贝多芬也进入了他自己人生的逆流——客观上看他至死都未曾走出。《第五交响曲》便是此时他的心境的最佳写照,抗争、不屈服、倔强构成了此时的主旋律。
然而到了《第六交响曲》,曲风发生了急转。这个命运的斗士开始坐在田野里用四个乐章安静细腻地描写四个季节。似乎贝多芬并没有给出一个宏大叙事背景下的主题;我只听见,一个随和的农夫在喜悦于细雨和微风的声音。在音乐史上,《第六交响曲》好像是第一部描写自然的交响曲,而批判也随之而来——贝多芬失去了心气,音乐失去了气魄于内涵,解读空间被大大压缩。
在我看来,这却是一个真正英雄诞生的序曲。试想,让一个在一个辉煌的年代里渴望成就大业的人而言,放弃对功名的追逐是何等的困难?同为浪漫主义艺术家,显然,李白便没做到——他的浪漫主义情节仿佛都是在功名的缺失下所发的牢骚。此时的贝多芬似乎放下了那些执念,他来到了离成为那些时代的英雄最遥远的乡间,追随着自然的情绪,音乐里我只能听出宁静,仿佛他曾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即使现实击碎了他的梦想,他选择去最纯粹地爱这个世界。
宏大叙事是那个时代的主题——无数思想家、艺术家受气影响,包括黑格尔和雅克·路易·大卫。然而青年黑格尔运动的诞生、施蒂纳的解构以及后世的强调个体化的海德格尔哲学和存在主义都在提示着时代的风向似乎早就指向了宏大叙事的反面。贝多芬过早地体会到了时代的阵痛,因此他的灵魂注定痛苦;但他似乎比大多数伟人更加懂得放下,至少他强过了李白和尼采,早早地将年轻的狂热化作成长路上的尘烟。与时代精神短暂的逆行并非一种反叛与妥协,贝多芬的交响曲很自然地走到了这一步,脱离了时代背景的个体化的贝多芬仿佛更加具有天才的才华与孤单。
西西弗斯或许是幸福的。贝多芬在用生命实践着罗曼·罗兰的格言。《第三交响曲》是年少的执念,《第五交响曲》是最后一次斗争与尝试,而《第六交响曲》是对于人生的顿悟与重生。
至此,贝多芬终于成为了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