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老了以后
不清楚乐评为什么现在只剩下几篇,是不是被清理了。这张专辑听了两年,我想现在来做一些记录可能相对适合些。所有的音乐都是音乐人的自我表达的载体。四十岁和三十岁时想表达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表达的形式肯定也不一样。90年代的大陆嬉皮喜欢春上村树,追求爱与和平,会表达愤怒,会对他人大喊。2020年的嬉皮岁数大了,看着这么多年一直没进步甚至变差了的世界,已经喊不动也不想喊了,两个字,压抑。
1.局内人和局外人
一件事情,一个环境,一种生活,局内人肯定感受更深刻。如果你有良好的表达能力,就能作出感动人的作品。真诚而又真实的情感,总是艺术作品中最动人的东西。万青的第一张专辑的主题就是石家庄乃至华北平原后现代工业社会青年的生活思考。因为是局内人,你表达的东西是精准而又真实的。自己和周围的每个人生活中的困境,情绪与压力,理想和现实,都化在了姬赓的歌词里与董二千的曲子,史力的小号和杨的鼓里。2015年,因为工作上的困境,清晨,我走在南戴河荒芜的人造沙滩上,看着贫瘠的渤海湾里黑色的海水,耳朵里响着《秦皇岛》,不断不断地一直响着——横渡海峡年轻的人,看着他们,为了彼岸,骄傲地,骄傲地,灭亡。现实的困境与自我的无能为力在远处黑色的海水里合二为一。我相信很多听众能理解这种感动。无论是戏谑自我中带着审视批评的《十万嬉皮》,还是压抑生活的《大石》《石家庄》还是无望理想的《酒馆》,都是真诚自我,局内人,剧中人的自我表达,自我解构,时代记录。可是在《冀西南林路行》里不是如此,他们成了局外人。
局外人,你没有经历,你只是看过,看过幻觉贸易,阶级电梯,只是看过泥河,大石。而在一专里,你就是泥河,就是大石,就是山雀,就是麒麟身上的墨,这是最大的区别。一旦表达的主体和出发点不一样,能达到的深度和锐度就差远了。有时候高中作文和锦绣文章的区别仅仅在于真实和深刻。我喜欢一朵花,虽然喜欢它留在照片上的艳丽,但更喜欢它长在眼前的芬芳。
2.不快乐的嬉皮老了以后
很久以前,在学生时代,我喜欢写文章。文章经常受到师长好友的欣赏,也时不时得一些奖项。很多人都觉得以后我可能靠这吃饭,甚至是成为一个作家。直到我开始打算写一篇长篇小说,算是纪实主义的长篇,因为主题和反应的所谓精神导向面貌,应该是永远不可能在这里出版。同时,写的很不快乐,甚至是难受,创作者要直面思考那些负面到压抑痛苦的事情,对人的精神不是一件好事。其实,不少创作者都面临这样的处境。人的很多痛苦来自于无能为力的愤怒。愤怒了一段时间后,就变成了酿在心里的那种慢性疼痛。一专之后,一些歌曲的情况以及后面整体世界的现状,我想很容易让嬉皮们变的更不快乐。
嬉皮相信那些普世的东西,追求爱与自由,希望日子越来越好。如果这些东西随着时间变的越来越走向相反的方向,再加上岁月的不留情,也许表达会变成压抑的审视,底色还有一些无力。年纪大了,痛苦不动了,虽然还是痛苦,那些就“云淡风轻”一些,更晦涩一些,更多的隐喻和间接,会是更好的方式。这不是万青一个乐队的选择,是很多各个领域的文化人的选择。所以,门槛会变的更高。
3.术
知识和文化的区别在于前者是信息的积累,后者是认知的加工。在音乐里,你可能会听到一些诸如——某某的编曲,作曲很有想法之类的说法。这就是说他们的音乐有文化。很多流行乐的作曲和编曲是俗不可耐的,那就是有音乐知识,但是没有文化。编曲作曲,结构,其实都是术的一种。在这张专辑上,万青在术的层面是更加进步了。无论是从整体专辑的编排上还是每首曲子。整个专辑的主题很完整,并且在最后的那首上,他们给喜欢原来风格和理想主义者们留了一个口子。总体上,这是一张很有想法的专辑,在术的层面上也可圈可点,有探索(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即使现实环境的不允许,我还是希望他们能有更多的自我表达。
最后,关于音乐的理解。每个乐队,每个乐手都有自己的选择表达的权力。我们这些围观群众也只是八卦瞎瞅吧。比如很多流行乐团,五月天,旺福,他们都是向下兼容的,曲子层面就也很没有文化,但是阿信其实把曲子作为了自己诗歌一样词句的载体,词句才是他的表达,那么也不失为一首又一首优秀的作品。而旺福,词曲都服务于他们想要表达的主旨——快乐,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他们都有能力把曲子做的更有文化和想法,但是他们选择向下兼容。也有人选择停在过去,比如反光镜,也没什么不好。也有人选择土摇,比如裤子。四十岁唱着二十岁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呢。参差百态才是世间吧。万青特别有想法和追求,没错,但是应该也还是能找到既可以继续追求又和变差的环境相对融洽的相处方式。这点上,我觉得可以看看辛爽如何拍电影。谁又不是在铁幕重重下前行。人生七八十年,平常心去找破局就好。真心能渡过重重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