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s土摇展望: 去中心化
土摇在21世纪头十年的演进,实际上一直没有离开以单一城市为中心的发展模式。北京从一个音乐重镇,变成另外一种音乐重镇,无论最新的时髦是什么,仿佛都和这960万平方公里的其他地方失联。
第三代土摇其实是最复杂、最多元、最具有广度和深度的一次文艺浪潮。“去中心化”的萌芽,其实就在这里开始。当时作为小厂的摩登天空,包络了全国各地的音乐,而非代表北京。
彼时北京的音乐场景已然岌岌可危,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强行刻意差异化和必须商业自杀的时髦的行业共识,土摇正在不知不觉中把流行音乐的高地让给台湾人。
因此,其实现在来看,汪峰的选择是无比正确的,并且应该多来一些汪峰。事后诸葛亮没啥意思,这种故意让所有人吃不饱饭的地下摇滚道德已经造成了恶果,现在应该直接不看。
方无行先生在历经数次磨难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放弃北京老逼登,签下南方杀上来的苍蝇和左小祖咒等人,代价是不得不再帮面孔凑合做一张流金,不然被打残?
比较有趣的异军突起,其实分两股,一是技术领先于第二代老逼登的新金属小孩们,清一色的激进念白金属,把土摇加速送上祭坛,简直巴不得大家早死;另外则是“独立”意识的先行,木马、达达这种实际上很有商业潜力的、审美也在线的小文艺,为土摇最终在主流意识形态体系当中的应有的合理位置,作出了初步的探索。
当然也不是说谁做错了,只是当时我们并不具备消化精神病艺术家的方法,Sex Pistols其实没撼动英国本身什么事,但是我们这不一样,敏感脆弱自卑怎么消化洪水猛兽?闹不好真拆了……
后来呢?杨海崧的北京实际上不是北京,他实际上是殖民了北京,尤其当兵马司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山大王,摇滚乐的生态位终于从不可言说之处,下降到了“城市”这一层。
谢谢你,现在是时候推翻你了。
另一边,万能青年旅店终于闭门造车地杀死了虚伪的第二代,只是他们之后过分愉悦地消化着一些虚伪的共情与想象,顺滑地成为现世的桥梁,而非未来的航行者。
那么我要说的“去中心化”体现在哪里呢?这几人走上台前,他说我来自海丰。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打口带世界孕育了一些边远地区的怪物,五条人、腰皆是如此。一种显然的自卑,就是对于进城的渴望。
前一个时代他们如此渴望得到一份摩登天空的录制合约,幻想着写作、发片、以及可望而不可即的走火——我想有一种生活的可能性在传递,他们实际上乐于被异化为一个形而上的、骇人听闻的形貌,占上那一份迎接刻奇的红利,并忘记自己身后那些令人窒息的日常
——现在我们知道了,像五条人和腰其实没有走这条路。甚至于P.K.14、七八点也没有走这条路。万青走了。
更直接的是罗友生(地下成都),他似乎从未在“北京”的语境里出现过,但我要说,他真的很优秀。
我们最终要去歌唱自己的生活,最终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再唱台面上的新奇愤怒,不再讲都市的匮乏世故。我最终想起了我潮湿又被动的日常生活,以及我身边那些,其实从来都不说话的人。我要说比起摇滚乐的一切,其实他们才是人。
而五条人开始,这被证道为一种可能的方式。“Urban”的,地方主义的,“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的,或者用崔健的话说,“实实在在”的声音,正在现实世界的链条里,加上自己的位置。
当那个巨大的时代远去几十年,崔健不再可能真正理解这差异化的生活场景本身之后,时下最重要的东西,被这些艺术家们碰到了,那就是他们自己——而非时髦的知识分子话语。
我最终会流下我的热泪,因为敖博所构想的真实,似乎终于要来了。需要谨记他的谆谆教导:南昌才是首都。如果我真拿自己当一个写作者,我要说我今天找到了我的历史任务:
摧毁这个世界所有的刘森,让五颜六色的五条人,或者告五人,或者别的什么,在城市本身,在真正的县城以降,生活并且被人发现地生活着。
唯有如此,才不会有荒谬的代表者,摇唇鼓舌地在我的生活里张牙舞爪。务必是在地的、具身的,“不要忘记复仇”,否则,老表们的血真是白流了。
五条人们能够作为地方性博弈的环节存续下去吗?能够有头有脸地,把自己写在历史书上吗?能够把音乐最终还原到“民间、生活本身”而非商业诡计的“关注音乐本身”上吗?
真是很有可能性的问题,不过从现在来看,五条人已经做不到了,看看我能不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