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点电，加把火
没怎么认真用耳朵扫了下新专就去看了stolen巡演现场，如果用一个关键词来概括观后感，那就是：shame. 这也同是新专的关键词。毫不准备怎么对得起这么雕琢的演出？于是把新专细细听了几遍，不得不说，从声音本身就获得了很大乐趣，有点像是guilty pleasure？毕竟这不是一张轻松的专辑，而是关于沉重的现实。也有一丝额外的恍然大悟：如果倾听也算skill，也许最重要的元素就是耐心。
如果留意巡演预告短片，画面中随着外滩海关大楼报时钟声响起，迷蒙灰暗的大地上，锁链拉起的金属碎片从上海启程，途径一个个城市。所有的元素和编排都不是随意的。这些碎片会在现场揭晓，完成组装和锻造。
在现场，声光更加丰富了第一首曲目the void empire的亮相和用意。开场的那束追光预告了这次行动，那灯光扫过乐器，听，窸窸窣窣，缠绕乐器的锁链被打开，夸张一点说，乐器正在完成“开光”，即将挣脱铁链的束缚，轰鸣起来。2分半处升腾的亮相段落，3分半处很具stolen气质的警戒感音色，5分处子弹般的鼓声，结尾唱完“break free”之后，所有之前的片段再次浮现共鸣，但均有所变化，正是侵蚀之后的锻造——Stolen 2.0的精彩亮相。是的，它控制了你入侵了你，但你不能利用它吗？不要说反败为胜，但至少让我们尽力打个平手吧。这是现实锻造出的专辑，第四首，唯一的一首中文曲目，休眠仓，听到开头的钟声了吗？这也是现场唯一没有演出的新专曲目，好奇会不会在其它城市演出。
Capture the star，仍然能听到shame. 类似快门的capture之音是主题，衍生出更密集而多样的变体，couldn‘t get enough to capture是不是？唱出的问题强度力度渐升，灵魂质问所谓的love，是对观众和听众直面叫板。无缝连到下一首space intruders，正如其名的无声潜入，还是现实。这张专辑的间奏经常出现类似嘲弄音色的电吉他段落，直白的小表达。1分半处个人会期待更具压迫感的东西 ，只是dark太不够了。2分开始鼓点潜入，积攒起浓郁的恐惧味，唱完“overthrow your heart”后，5分左右声音剧烈走样，又一次在接近结尾处，走心地抛出了问题，想再谈谈，stolen的dark仍是开放而不乏暖意的。最后重复的疑问里，人声有微妙变化。之前听the loop sin，有暗暗想过，最后重复的人声有些变化就好了，虽然刻板能表现一种迷醉，但人不一定会那么听话吧。这次听到人声变化的感受可谓奇妙，是在我脑子里装了监听器吗哈哈...
另外，现场在这一首的舞台设计和互动完全超出live house甚至gallery的水平，花朵中间震动的镜头，怎么会想到这样诡异而美丽的主视觉？眼前一亮。当屏幕上的镜头震动聚焦，天花板悬挂的花中央突然降下一束光，直直打进观众，当时不禁惊呼。谁说舞台就是乐手站的一亩三分？舞台的边界到底在哪里？之后特意问了，这不是场地的装置，是乐队自带的。另外尤为感慨的是，如今的舞台要抓住观众的注意太难了，虽然看似人家主动来看你演出，但表演者其实处在更被动的位置，也必须更积极地花心思下功夫，才能把自己想要传达的推出去。艺术家要与观众建立起连接的难度其实变大了。不过脑洞大开：要是我的话，可能不会这么沉的住，会忍不住在上一首用这样的装置互动来挑衅观众哈哈…
Secret agenda, 神秘的跳动的电子节拍渐渐分明坚定起来，还是在最后的一分钟更深入内心，unable thoughts的状态源自cradle，直到cable打开了enable的开关，紧接着的吉他依然有之前提到的嘲弄余味。Cable的指向太具体，不如说音乐吧，音乐多么奇妙而广博，让太多人（无论是音乐人还是听众）在找不到出口的地方突然打开了enable的开关。Vj里出现了跳回楼顶的人形，剪碎的演出海报…在专辑里听来线条感的音，现场听还是那些音，但更像块状，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改动。
Pay，bass发起的动机，还是shame，依然有吉他的嘲弄。那silence令你害怕吗？到后半程4分之后变得缓和，像不满足没说完，从现实代价的pay扩展到消费主义的pay，life or lie的loop傻傻分不清楚，最后加的一轨电吉他加重了嘲弄的听感。现场听得出一些变化，不太确定是不是专辑靠后的合成器线条反而转到了前面。在苏州看演出时觉得闪烁的打光扰乱了vj和声音传达，但在system看现场时没觉得灯光这么闹，舞台真是另一门复杂的学问。
Shirt of darkness, 如果shame是一件shirt，倒也不是坏事，毕竟还是可以脱去，没有印在身上。一些着重人声的部分在现场vj以黑屏的形式留白，非常细致的处理，也让观众可以从过载的状态中稍许休息。
Never believe，间奏riff很金属，3分左右有较长的器乐演奏，相似的段落音色变化或加速带来更为高亢尖锐的表达。听的时候心想，还唱love呢，真乐观，其实并非never believe嘛。
Why we follow，演出时唱的不是专辑的合作版，而是前专的旧版本，因为很多听众不喜欢rap的编排吗哈哈哈…不过初听原曲的rap段落是有点好笑，毕竟本来讽刺的就是follow的行为，而rap的段落恰恰在呼唤着follow，听时倒有给我带来很意外的乐趣哈哈哈… 个人觉得stolen的独特之处在于类似歌里唱的“gladly swollow”的品尝和享受暗黑的特质，新版本里的合成器打磨得更精细，更适合专辑。
Pressure里罕见出现了古典钢琴的点缀和长段间奏，听时暗暗期待这一段会衍生出什么。现场vj后窗视角般对准了一栋居民楼，房屋渐渐因pressure扭曲坍塌，这样还不够，最后被黑屏逐渐覆盖。还是现实。
专辑的最后一首，也是现场最后一首waiting，vj里的三个点和合成器的点点点动机形神一致，有心跳感，视觉做得真细节，三个点，这么有质感和变化。是啊，在等待期间的点点点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很笃定也很温情。Stolen的vj真是一件乐器，简单但不缺打磨，绝不复制粘贴，在舞台上和鼓和贝斯站在一起。乐队作品有时给人视觉衍生感，所以先看live再听专辑也不是坏事，毕竟vj就是一个乐器，就跟吉他或鼓给听众留下初印象一样。除了琴音，视觉也可以成为素材来源，更开阔的思路。
现场的版本不是舒缓的钢琴进入，而是伴着合成器的点点清唱，于是就向主唱提出了一个要求，要记得旋律还要唱准，也向观众提出了一个问题：准吗？好像准，又好像不准哈哈…专辑里重复的电子段落是渐弱的，现场则是平直标准的，节奏感染力更强，更适合现场，但个人还是更喜欢专辑版的内敛气质。不久之前看了《让娜·迪尔曼》，片尾也是等待，磨人的等待，松了口气的等待。等谁呢？谁是歌里的you，可能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去过现场更能明白为什么这张新专不大讨人喜欢，显然大部分人是为电子舞曲而来，但只听个蹦太可惜了，它想和你谈谈，想告诉你更多，也能告诉你更多。细想为什么不那么电了？必须是这样，因为电子不能锻造，由人加把火才可以，不能再继续把机械化和刻板一条道走到黑了，苦头吃的还不多吗？少点电，加把火吧。
如果说本专的关键词是shame，那它的语气则是提问。细听，几乎每首都唱出了问题，有时质问，有时疑问，都带着难过的口气，不止于不平和质疑，它为对话和理解而问。什么是shame？羞耻，惭愧，遗憾…我们要任凭这个暴力的世界击败自己吗？不会感到羞愧遗憾吗？它曾经已经，现在也依然在击败我们。
老歌the loop sin在现场只是响起前奏就能引爆观众，follow this melody，无限loop的精彩变体，就这么sliping down，每次听都能被那sin的突显刺到，肥腻愉悦的sin呀，甜蜜程度让人惊讶，在想是不是该用3取代4节会更有loop感。很喜欢vj里最后屏幕坏掉的设计。
Chaos，表现混乱的秩序，速率可以是一个抓手，4分处一点点音渐渐连成线，颇能玩味的chaos. Vj里磁带包围一切甚至变成食物，当屏幕上的磁带怪人开始撕扯时，磁带碎片飞入台下。哇，感慨落彩纸气球啥的还是太不动脑筋了…现场听觉得bpm真快，对心脏敏感的听众来说有些过速，简直不知道怎么下脚，直到间奏才抓得到四分哈哈…对步行来说大概太快，乘地铁高铁时听倒很适合，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条线跟着穿梭，穿针引线，时代之音。突然觉得电子有潜力成为当下现实主义之音的担当，有次在高铁上听着电子音点敲成线，旁边出现了一火车头，那条直线在我眼前和耳里同时掠过，太奇妙了。
Drown with me, 带着溺水音色的键盘和人声娓娓道来，but how sad to drown for settle-down? Leave her trail后，听不到她的回音. Vj没有沉溺的视觉，倒是静静燃烧的蓝火，冲撞又契合。瞬间悟到：是啊，烧剩下来的，不就炼成了金属？
Turn Black, 哐一下是“turn”的声音外化，尾音细节很棒：“sea ah---”，初听时期待怎么表现黑的溶解，声音没给我答案，但vj让一切溶于白光。就像用火去体现沉溺，这里用白来表现黑。
Vampire lovers，开头的音符狡猾轻巧，中段的西塔琴？颤动着诱惑，唱得非常正点，想不出别的形容词，就是正点哈哈…间奏里相似的段落从合成器移交给电吉他，轻灵后是沉重的黑色真相。最后类似聚集人群拍手的kick像triumph，听得心悸。 现场屏幕里则是巨大的塑像，观众拍手互动像是朝拜。更加心悸。
A glossy flirt, 个人觉得有点像阿加莎的作品，布满转折的黑。第一段铺陈得简单又神秘，因此电子段落的进入才会带来异样的轻松感，即使它在入侵，“and I fall”，一声大喊，三大件齐轰，老式摇滚味，一边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一边得吧得吧自言自语，一边下坠…这之后叮咚电子转而引领一切，人被埋没了不见了，撒呦哪啦…看现场明白了电子段落在vj里是手机的震动之声，代表它的心跳——电的心跳，但要小心别让它代替你的心跳哦，否则人的头盖骨和手机就会变成差不多的东西。
不禁琢磨跳舞是不是比看手机要离人自己更近一点？那电子舞曲还是蛮有功德的喔，以及既然演出可以不插电，看演出能不带手机吗？另外，vj要和现场音乐的心跳节奏一致是有难度的，需要大量的功夫和默契。
No replay，对雷鬼味道印象深刻， “fall in cliche”后急转，虽叫no replay, 还是会返场滴。Why we choose to die in Berlin，边听边琢磨Berlin spirit是什么呢？War and wall都不能阻止的生命力吗？
连续看了两次stolen现场，live和专辑完全不同，视觉编排，器乐音色变化，对气氛的渲染，更强轰鸣感…听专辑加上看现场会有双倍甚至更多乐趣。注意了下负责音响的工作人员也晃得跟DJ似的哈哈哈…不过整体场子确实很热，不大像上海观众的慢热风格。
虽然不是电子乐的粉丝，但铺陈后的机械和失控是很能入耳且有能量的搭配，甚至生发出生机感绿意感。秘密行动这次巡演主题里的侵蚀听着是消极被动的，表现出的却是锻造的金属质地，很ROCK. 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乐队说要保护乐迷的热情，不要一直去消耗，很贴心。乐队也要保护自己的能量，劳逸结合哦，期待下一次行动，激发新一波想象力和感受力。顺便脑洞大开：本专很可能会成为标志乐队风格转折点的关键作品，大胆猜测乐队的下一张专辑已经有所准备了，锻造完成后会如何生长？会是更有绿意的stolen吗？期待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