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關於這張唱片裡原住民的音樂記憶
在聊這個樂團之前,我想聊一下臺灣原住民音樂。
如果要講臺灣原住民的音樂,哪必須提及的人就是胡德夫。胡德夫是卑南族人,臺大外語系畢業。一九七二年時(沒錯,在羅大佑之前),在淡江大學李雙澤的號召下,開始與李合作,並開始創造出原創歌曲《美麗島》。這首《美麗島》因為與當時國府強調的愛國歌曲不一樣,而遭受封殺,但它卻私下傳唱甚廣,成為戒嚴時期比較成功的流行禁歌之一。不過李雙澤與一九七七年過世,胡德夫則是慢慢淡出音樂圈,一直等到千禧年後才推出一張個人專輯:《匆匆》。
八零年代就是羅大佑跟一眾閩南歌曲的聲音佔主流。唱普通話的都開始彈電吉他,臺語創作者比如黑名單工作室(這個組合囊括面兩位重要的音樂人:陳明章跟林暐哲)、伍佰等人也開始大聲唱著自己的故事。那時的臺語歌除了傳統苦情的〈金包銀〉等,也有關於現實生活的觀察和感嘆,比如新寶島康樂隊的〈一百萬〉。而原住民的音樂在這一波"自覺活動"裡,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所以他們被迫"靠邊站",一直等到九零年代。
九零年代得臺灣,由於全面開放了西洋、甚至是東洋(日本,千禧年後還包括韓國)流行音樂,大家已經很習慣聽西洋音樂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黑人在美國音樂圈的影響,這時很多唱片公司突然覺得臺灣原住民"天生"就是善歌擅舞,那讓他們做音樂會不會別有特色?於是唱片公司開始帶著很多山地同胞出來,這裡包括北原山貓、動力火車等原住民音樂組合。不過雖然他們是原族民,但唱著內容跟漢族唱的,或著他們期望的差不多:〈忠孝東路走九遍〉、〈長得不一樣〉。不過這時出現了另一位創作者,為臺灣原住民音樂帶來一波新的高潮。
陳建年,臺東人,卑南族,臺灣警校畢業。他本來是警察,因緣際會下開始出道做唱片。他的第一張由角頭音樂發行的《海洋》一經發佈,立刻取得重大的成功:一來是因為這張唱片都是他的原創曲,其中不少包括對漢番關係思考的〈鄉愁〉、〈我們是同胞〉,同時還有不少對於原住民文化流失的擔憂,比如〈走活傳統〉。同年由滾石唱片(當時臺灣最大的唱片製作發行商)發行,由陳建年的甥女紀曉君灌錄的唱片《聖民歌.大陽 風 草原的聲音》,除了去日本錄音混音外,裡面還包含了陳的〈神話〉、〈故鄉普悠瑪〉、〈雨與你〉,讓陳建年成為原住民音樂的代表人物之一,甚至連電影《賽德克巴萊》的原聲帶都是由陳建年一手操辦的。
臺灣原住民音樂,最大的特色莫過於編曲思維。從早期胡德夫、陳建年的民謠,到後來帶點搖滾風的動力火車,甚至是今天的珂拉琪,他們都是以西洋音樂的結構做框架,然後填進自身文字和內容。雖然伴隨不少原住民常見的吟唱或合唱,但音樂本身還是按照流行樂的結構去創作的。ECM曾經推出一系列歐洲與歐洲附近的民族音樂,有些土耳其歌手直接拿烏德琴或者手鼓,就可以唱達五六分鐘的音樂。在紀錄片《一路平安》(Latcho Drom)裡,甚至可以看到一堆吉普賽人拿三四把吉他,就能組出完整的合唱團。然而這些古老的音樂形式並不見於臺灣的傳統音樂:又或者說,臺灣音樂必須得走流行樂這一型式,才能推廣弱勢文化。
但換個角度去想,正因為憑藉流行樂好理解、易傳播這一特性,所以大家才能更加輕鬆,甚至主動地去瞭解這些陌生的文化。秦腔、河南梆子、包括歐洲的吟遊詩人(troubadour)都是以相當簡化的音樂型式,去傳達他們的思想與感情。爾後西方專業作曲家的興起,也參考了不少民歌,才寫出膾炙人口的作品(比如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和普契尼的〈圖蘭朵〉)。當時空背景過去了,那些形式主義的東西將被迫淘汰;而他們真正表達的內核,將穿過時空,曾為一個時代的記憶。
臺灣雖然孤懸海外,但因為各方勢力沾染過,所以它承載了許多毫不相干的記憶。柯拉琪把臺灣常見的音樂做了整合,用融合的方式去創作和表達他們的想法。金屬樂曾經霸佔臺灣各大學的搖滾社團,練團的人十個人裡七八個都在練;雖然沒幾個人能講句完整的日語,但日語的詞句甚至語法卻被許多人照貓畫虎的放在生活裡。原住民呢,除了高考能加點分外,大家都在過一樣的生活:讀書、聯考、工作。那些曾載民族記憶的儀式或活動,很多人也是為了湊熱鬧去參予的。
或許在這繽紛多彩的世界裡,我們被五彩斑斕所迷惑,難以去尋求更深奧的道理;又或者我們只是在大融合的前夕,大家努力學習各個流派,嘗試求同存異。不管哪條路,我相信我們的征程才剛剛開始。
Bob Dylan 曾說過:這個世界的歌曲已經夠多了,再寫也寫不出甚麼新的了。我以前同意,現在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