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巧音:三千色彩

留意一下港乐中的典型咬字:每个炼句中旋律的走向大都往下探,每个粤字的发音形状呈现非饱和状态。粤语发音是不规则形的,有时是棱形,有时是椭圆,把一个炼句中每个粤语字以圆形或方形框横向排列组合,便出现大量的“缺音”处——意味着粤语可以十分尖锐,能轻易在快节奏音乐中穿梭;在与之相对的领域里——芭乐,"缺音"的"悬空感"特质意味着许多歌手就像在是用脚尖点触旋律。在如此印象下,粤语抒情越灵活越容易唱好,很难讲究大开大合,“大兴土木”,非灵动不可,一如莫文蔚的《浮砂》,一如陈奕迅的《Shall We Talk》、《富士山下》。顺便一提,我有限的方言音乐收听记录里只有以闽南语、上海话、四川话以及台湾原住民所使用的台湾南岛语系正在用现代编曲风格将一种种语言族群现代化,我希望听到越来越多用根源语创作的音乐艺术。(就在2022年,郑宜农发行闽南语专辑《水逆》;2019年,阿爆【排湾族人,中文别名:张静雯】以一张排湾语专辑【属于台湾南岛语系】获得台湾金曲奖年度专辑奖)。
把《色放》一分为二,A面六首组成港乐最好的芭乐短集,B面四首继续补完这张以“颜色”为中心概念的专辑——都市情感与都市社会面:欲望、都市回忆与千禧时代。回顾卢巧音整个艺术生涯,我常把她和谢安琪排为港事双姝,既能平行而对,又可作为上下顺接——2005年,那张被誉为卢巧音商业自杀式专辑的《天演论》与《Kay One》恰巧对接。《色放》是卢巧音迈向她最终状态的前传,她意欲超越男女情欲的概念野心初次露出了冰山一角:大俗至抽象,艺术至时代落幕。专辑超过一半的曲子由卢巧音主导作曲,超过一半的曲子由梁翘柏参与编曲、制作,不陌生的雷颂德、黄韵玲贡献了两支精品,还有香港乐坛的中心人物——林夕,这些人共同导向的化学结果是陈奕迅、陈慧琳与黎明都不曾拥有的艺术完整性。
这是一张真正的环境音乐、拟声专辑。我们在热烈讨论2010年后新晋制作人有多么热衷于加入被改良后的环境音色,现在回到“原始采样时代”:《色与情》中的汽车引擎发动声和鸣笛声;《暖色》从录音机蹿出来的人声;《红红是》里左右穿行8-bit彩铃时代的音色;《深蓝》里的大雨声;《白与黑》中下课铃与学生嬉闹声;《白光》开头高度失真的大乐队演奏——你也可以看成2000年对2010年代之后的chamber pop做出的一种示范;《紫醉金迷》采的老虎机吞币、闹鬼音效;《绿化作用》的呼风声,同时还作为非乐器产生的加速剂;《日出日落》采的虫鸣,还能奇妙地将氛围转向Triphop;《霎》,旧港片、女花腔引入,House与越来越吵闹、如火车驶近的声音在最高点戛然而止。落幕感,千禧年前后的作品热爱的主题;紧接着是城市,新城市,卢巧音尝试挖掘并预示它未来的声音;再来是颜色,把流行记忆里每一种对应的可联想到的画面对应攫取的颜色进行提炼,不是三原色,也不是彩虹七色,是万千纷繁世界色彩:饮食男女、嗔痴色相、火红热情、幽蓝思念、校园忧绪、纸醉金迷、世纪怀古,写尽港事角角落落,时代落幕,时代翻页。(特别推荐:“紫醉金迷”,“色与情”,“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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