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浪漫无用，以爱之名有多危险
杨乃文今年有一首新歌令人耳目一新，倒不是因为这首歌有多突破，而是这首歌背后来自于一个想不到的创作者，他就是汪苏泷。当多数人还将汪苏泷的音乐，等同于那些不被理解的网络歌曲制造者时，他早已在唱作的路上走了很远。
一年发行两张专辑，对于唱片黄金期的天王天后来说并不新鲜，但对于这个发行一整张正规专辑越来越“难”的年代，发行两张专辑需要筹备的，也许不只是音乐内容那么简单。我对汪苏泷改观于在众所周知的艰难2022年，他能发行两张完整的专辑，并且内容和概念都不太一样，第一张《联名》来源于这几年很新奇的合作方式，内里却是证实自己创作身份最有效的创作作品。专辑里10首歌找来十组不同的女性音乐人，风格迥异，完成度颇高，其中最让人满意的，就是开头我所说杨乃文的那首《月亮，月亮》。
汪苏泷的创作集《联名》有趣的地方，是有参考女歌手的风格，选择最适合的演唱者，代表创作者从一首词曲出发，最终延展成焕发新奇的面貌。近几年来，像这样有意思的企划已越来越少，我们乐于看到这样的合作模式，更庆幸见证当下这个时代越来越多意想不到的合作，在这个“反差感”更加能带给人惊喜，也无限趋近于打破次元壁的当下，我个人非常欣喜于看到更多音乐取向的可能。
一位创作歌手，在这个时代能够掌握的越来越多，这绝对是好事。众所周知，在世界乐坛唱功了得的声音非常之多，而拥有想法的歌手始终留下来了，这是创作的伟大，也是回归音乐本身，拥有作品的伟大。发行一张正规的唱片在这个时代有多便利？只要身边有录音设备就可以。但在当今发行一张有概念，又能被人听到的专辑，反而更难了。单曲时代每首歌都可能是主打歌，但相应的，完成一张专辑的制作则变得更难。
回到汪苏泷今年的第二张专辑，也是他个人的第十张音乐专辑，《21世纪罗曼史》拥有一个完整的，记录当下时代的概念脉络，“写给生活在这个世纪里的每一个人，记录我们的命运和爱。”这张专辑可以说是汪苏泷的“转型之作”，能看到他从《大娱乐家》甚至更早，就已经有了清晰地概念认知。同时专辑非常丰富多元，汪苏泷词曲创作、演唱、制作的能力又有提升，是一张言之有物的音乐作品。
《21世纪罗曼史》内收录了完整的十首创作歌曲，让我们先从歌名看起。从第一首《大裂》到最后一首《大我年代》，两首歌分别以宏观的角度，来截取当下时代的记忆微缩标本。《大裂》取自胡波的同名小说，小说以象征主义应证存在主义的荒谬，这首歌可以看作是与胡波小说的契合，既是作词人对小说的理解，也可以跳脱出只借用了一个悬而未决的名字巧思，从而提出颇具哲学性的提问，以完成对“小我”和“大我”的追求合一，也是汪苏泷对“梵我合一”的追求。
汪苏泷用《大裂》作为自己专辑的开篇，以文学性的范本为时代注解，从而引出一个音乐专辑上的概念，这首歌汪苏泷曲调的创作非常新颖，超乎我的预期。而Mac Chew的编曲锦上添花，从而制造出一个磅礴的背景，是对某种现实情境的映射。前奏长达一分钟左右，《大裂》当作专辑的Intro再合适不过，表面上写的是经由一些被动式的改变，“我们”如何能归顺了自己心的自由？
而专辑里最后一首的《大我年代》，则是以小见大，回答了开始的《大裂》，小寒填词营造诡谲的气氛，配合汪苏泷愈加复杂的唱腔，完成了抽象化的处理，歌里最有哲学思辨的来自于最简单的一句“做回小孩，能自由自在”，似乎解答了这张专辑里的玄妙之处。《大裂》与《大我年代》两首歌相生相灭，以完成专辑里十首歌的情绪集合体，也是2022年创作者不谋而合的大主题，即笛卡尔提出的“我思故我在”。
如果用二分法分汪苏泷的这张专辑，上半张是以抽象的概念为主题服务，下半张则用敏感的内心触碰听者的柔软。我很喜欢现在流行音乐的一种做法，是更加多元的曲风，更加另类的编曲，去完成主流音乐上的编写，并且这种看似挑战传统乐迷的做法，更免于流俗，也更能丰富大众的审美。
像是以Synth-Pop包裹的《告别前要跳舞》，这首歌从制作角度，汪苏泷用倒叙的手法完成了一个“告别”的动作，他无意唱到了有情感交质流的“再吃颗电池吧 妈妈”，副歌的发疯式“呐喊”，能看出这首歌带出了专辑里一个并不存在于客观现实中的的视角，更接近于想象力构建出来的自我意象，属于主观世界的外化和形象化的表达。
如果说《告别前要跳舞》轻巧带出了虚构的视角，那《恋爱动物》和《全城热恋》汪苏泷则用第三人称视角，冷眼叙述了一个背离了浪漫逻辑的爱情存在。《恋爱动物》开头提出对“想要的爱”的需索，在现代速食爱情主义面前，我们对待爱越来越无所谓，好像爱是一件可供贩售的商品，只需要提交所需的条件和必备的成分，满足的爱就应声到来，似乎缘分变成了一件不再被相信的产物，我们从某种程度上，都变成了那个巴甫洛夫条件反射下的狗。
《恋爱动物》以讽刺的口吻，《全城热恋》则继续冷眼旁观现代爱情消费，但这首歌汪苏泷用复古情调，让人一下子仿佛深陷上个世纪的纽约。穿梭于美剧《欲望都市》里舍身扮演爱情专家，却一不小心就投奔到一段突如其来的爱情旋涡。两首歌以拆解21世纪爱情的由头，却又被爱情里的浪漫不自觉打动，成全了一次精神和情境上的肉与灵的满足，也是最靠近专辑名《21世纪罗曼史》的核心作品。
以复古曲风和高科技拟人化内里并存，《一起过夏天》应运而来。主歌部分汪苏泷有意写了很多浪漫的描写，像是最适合的阳光和指尖触碰的温度，还有童话故事里最适合亲吻的冒险桥段，这首歌看似写的是被人瞧不起的恋爱脑行为，一句“太聪明的人看不见”则嘲笑了这个理论。“恋爱脑”是一个贬义词吗？我却觉得在爱里“降智变笨”的行为，其实是一种更加聪明的表现，整首歌并未出现浪漫的字眼，但唱的全部都是浪漫的情怀，和“愿意为你变笨”的感人承诺。
《21世纪罗曼史》都是克制的浪漫情绪吗？其实非也。汪苏泷借用《软体人生》为浪漫下定义，爱是甘愿脆弱，这也是一种触摸不到的浪漫。歌名里的“软体”可以理解成寄居在人类身体里的AI程序，也可以想象成是一种设定下逃脱悲哀命运的存在必要：“把命运都冲开，浪漫的浪才能回来”。
《讲话是闭嘴的时候》对应的是21世纪正在经历中的我们，在面对大量无用的信息时，是否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多数人要求我们理解和表达，但有时候沉默并非无能的表现，而是一种大智慧。对当下的思辨，《我没有更多时间》一语双关，攻破了语言的阻碍。《为什么难过一直在重播》是一首港味十足的都会情歌，连副歌的唱词和编曲都有一种千禧年Y2K美学。
我们看惯了那个在综艺节目里搞笑逗乐的汪苏泷，这张《21世纪罗曼史》可以让我们了解到在音乐世界，他的所思所想。我想说一张音乐专辑的概念很重要，但概念并不是取胜的法宝，概念只是提供了展现给创作者表达自己的思路，这张专辑汪苏泷像是在逐步解题，从而完整表达自己。
汪苏泷用《21世纪罗曼史》记录当下这个时代，用“浪漫”一词为所见、所想作注释，“让浪漫替暧昧做掩饰”。 我想汪苏泷觉得浪漫，就是21世纪最该被写下的历史，也是对这个时代不稳定情绪下最贴切的关照。浪漫是人类独有的表达，所有的爱都被浪漫渲染得更加难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