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个自己
歌手对爵士乐和爵士元素的喜欢和使用是一以贯之的，比如更早之前的单曲《照片》，以及首专当中的《失焦》《勇敢额度》。如果说这几首是从旋律线，节奏型，和编曲这三个维度上向爵士的尝试和靠拢的话，那么这首一年前的关于自省关于自己的单曲《喂》，作为一首爵士风的soul，除了用标志性的打击乐管乐钢琴电吉他fusion一同营造出的爵士氛围外，其实是在第四个维度上探索了自己的可能性，我总是把它叫做“细节律动”，而带来这种人声细节律动设计感的元素之一，就是爵士里的swing。
简单来说swing就是一种以看似即兴(实际近似2:1)的方式分割“两个连续八分音符”(或两个连续十六分音符)时值的演唱/演奏方式。因为它并不是以二分方式来分割音符，所以在乐理上无法找到一种精确的标记方式，实际很多乐谱里为方便初学者演唱/演奏，一般会以错误但容易理解的形式标记为“附点”或“三连音”，正式一点的是要注明使用swing，这就要求歌手和乐手对此有正确的理解和演绎。抽象解释背后其实是有很自然直观的对应的，swing这种律动的大量使用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三十年代爵士大乐队时期，其实直接的用途就是用来伴舞，可以想象成用乐器律动来带动(或者跟随)舞者的舞步，甚至可以想象成是用乐器模拟舞步发出的声响。这里就要提到踢踏舞了，它特有的鞋底铁掌敲击木地板的声响，可以很好地帮助理解swing beat的由来。这里我们把它类比成鼓点，在4/4拍的一个四分音符鼓点上，把它分割成细碎的三声鼓点(咚哒哒，第一声长，后面两声短促且紧连在一起)，这就模拟出了一个踢踏舞的经典舞步的地板声响，这种简单有趣的“碎拍子”(drum breaks)，就是很典型的swing beat，也成为直到今天很多爵士风的hip-hop, r&b/soul作品的基础律动框架。swing这种律动能带来顾名思义的舞动感的flow，也能在断句上带给人一种很酷的感觉。而这种细腻灵动着的冷静自由倔强，也正是歌手自己的swag，当然再合适不过融进这首关于自省的《喂》的音乐本体里，去对话那些个成长中压力下烦恼又清醒着的自己。
歌是6/8拍节奏，是在两个连续十六分音符间swing。前奏里镲片敲击声，电吉他riff，加上人声伴唱“呜~呜呜~”就直接模拟了一段swing的旋律走向，就是很爵士感觉的开篇了。进入主歌后第二句开始大量加入swing律动：
“表情有些陌生无法集中白日做梦” 里的“有些”，“无法”，“白日”
“也不过只是寻找属于自己一个平衡” 里的“也不”，“只是”，“寻找”，“自己”
“在爱情里都显得有恃无恐” 里的“情里”
“一样容易感动 或是念旧 好的上头 坏的嘲弄” 里的“容易”，“或是”，“好的”，“坏的”
“点一把火 就有人送风” 里的“就有”
“上场不朽 下场匆匆” 里的“上场”
“就不肯睡” 里的“就不”
“所谓徒劳无归 谁又谁是谁的谁” 里的“谁又”，“谁是”，“谁的”
“笑与泪 又一岁 实在惭愧” 里的“实在”
...
所有这些使用swing的地方，就是我自己很看重的“细节律动”，它们再搭配上切分，三连音，转音装饰音等等小细节，看似随性着，不被轻易抓住头绪，实则精巧着排列组合起来，就是一种设计感了。它让一个小节一句话一段flow里面的律动不再那么呆板工整死气沉沉，不同于抡大锤似的跟着节拍器点头，你可以在碎拍子甚至无拍子上面想象着踩着音符在轻盈跳跃，又像顺滑的波浪一样推着你漂浮前进。它应该是让你直观感受到音乐的另一面，也是音乐很本质的一面。而这些又何尝不是在演绎一千零一个故事时，讲述一千零一个自己时，歌手希望你能读懂的没变和坚持。其实每种曲风流派慢慢演化下来都有了各自的承担，也没办法去要求更多。比如country/folk用来讲故事，rock用来挖掘乐器人声combo对撞下的各种可能和营造出的时空幻象，electronic用来探索各种采样编织的听觉接受范围边界，而r&b/soul我始终觉得它就是应该用人声来玩出好的细节律动，有想象力和设计感的flow，以及按摩着灵魂的氛围感。
《喂》(https://y.qq.com/n/ryqq/songDetail/004fSCON2VVNQf) 之外，也可以类比着听听歌手人声演绎包含swing律动元素的其他r&b歌曲，比如《D.N.A Cypher I》(https://y.qq.com/n/ryqq/songDetail/000uXCPK2DYfzJ) 里单依纯部分，以及《别问很可怕》爆裂舞台live版(https://y.qq.com/n/ryqq/songDetail/000gatDN2GPzu9?songtype=0)。
听歌就像我们看待“圆”一样，小时候我们眼中它是你喜欢或讨厌的形状和玩具，再大些我们知道了pi，直到最后学到微积分的我们明白了它代表着极限抑或是无限，这时再回过头去看，圆还是那个圆，变得其实是自己。不过做大人还是做小孩，能留着一点对音乐这个“圆”的好奇心，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