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Pitchfork乐评


2012年初,Taylor Swift向唱片公司提交了20首歌曲,以筹备她的第四张录音室专辑Red。基于她早年擅长的流行乡村音乐,这些歌曲进一步走向成熟。早期青涩的Taylor刚刚在纳什维尔的舞台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她尝试了像Tim McGraw这样的歌曲,以自己的视角唱着乔治亚州的满天星光和浪漫爱情的诱惑与失意。而当她为Red积累作品时,她写的歌曲仍然是关于爱及其是如何转瞬即逝,关于迷恋和走向失控的关系。而她的笔触也如监控摄像头一般灵敏,能够捕捉并放大亲密关系中的所有微小细节。当第一个和弦响起时,歌曲便熠熠生辉。Red是Taylor的经典之作,也是基于前作的自然演进。
看看Red之后的专辑,显然,Taylor已不再倾向于让作品在原有风格的基础上自然演进,而是将她的歌曲送入扭曲的现代流行音乐中,看看会得到怎样“骇俗的奇葩”。这一点在她与流行音乐大师Max Martin和Shellback合作的第一首歌,We Are Never Ever Getting Back Together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听到这首歌的第一秒你就会知道,Taylor的作品正在发生“突变”。开头由原声吉他弹奏的和弦在短短几秒内又彻底反转,就像被困在真空的瓶颈中。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从前的Taylor Swift。这是一个崭新的她,正在逐渐重生。
Taylor试图将她的音乐拓展至传统的边界之外,着眼于流行与乡村之间的灰色地带。那时,流行音乐刚刚开始与EDM融合;而Dubstep,一个曾经多元、相对新颖的舞曲分支,也随着其在美国的烂大街而多少使人反胃。Max Martin和Shellback也察觉到了流行音乐的变化,并将其中的许多元素融入了Britney Spears的专辑Femme Fatale(2011)。而在Red中,三人的另一首合作曲,I Knew You Were Trouble,开篇是一首流行摇滚歌曲,但其在细节上也借鉴了Dubstep令人不安的颤音。其中Taylor的人声背后还有如同机械锯齿一般的合成器在尖叫。就好像她终于找到了与她尖锐的歌词相契合的音乐表达——早期歌曲中田纳西州和乔治亚州的湖泊和小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锯齿状的尖锐水晶。这完美地诠释了一种境遇——爱上一个明知会伤害自己的人,最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Red是一张关于消逝的专辑,关于那些已经消逝或即将消逝的东西——破裂的感情、旧时的声响、曾经的自己等等。每一样消逝之物都是在即将淡出画面时被捕捉下来。甚至在专辑封面上,Taylor也隐去了一部分身影。她低垂的眼眸被宽檐帽下的阴影所吞没。这显然是在致敬Joni Mitchell发行专辑Blue(1971)的封面,封面中Joni的面容也淹没在一片蓝黑色的阴影中。
Red也是Taylor第一张直接呼应Mitchell写作风格的专辑,将曾经潜在的、模糊的灵感一一实现。与表面音乐风格上的举棋不定不同,Taylor对于情感的观察展现出了一种新的耐性。她意识到叙事的来源更多在于破裂和失败的沟通,而不是轻松愉快的,拥有某一清晰明了的走向和结局。Taylor早期写了许多以幻想驱动的歌曲,比如Love Story和Mine。而这两首歌的结局,主人公无一例外都走向了婚姻的殿堂。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故事也会以矛盾和难以预料的方式结束,表面看上去最长久的关系最后也可能不了了之,满地鸡毛。而Taylor也清楚这一点,她在向Billboard形容Red时说道:“你不得不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和别人道别……而每一种思念,每一种失去,对我来说都是如此不同。”
所以她选择与不同的制作人和合作者进行碰撞以塑造这种情感的多样性。她想要Jeff Bhasker在fun.发行的专辑Some Nights(2012)中使用的鼓声。其中鼓点轻柔的悸动听起来就像蛛丝一般。而Holy Ground便应用了这种鼓声。在这首歌中,Taylor发现人与人之间短暂的一段联系也可以如此热烈而真实,从而使故事的结局都变得无足轻重。她写道:“And I guess we fell apart in the usual way/And the story’s got dust on every page”。而Taylor与Semisonic乐队的主唱Dan Wilson合作创作的Treacherous虽然乍一听就像是她以前的老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却越发变得热烈,从编曲到歌词都赋有绝佳的动态效果。这首歌的开头相对平稳克制,被Taylor嗓音中的张力凝结在时间中。仿佛只要保持绝对的平静,她就不会在感情中迷失自我。但紧接着吉他和鼓声便融化成黑暗潮湿的回响,如同倾盆大雨般倾泻而下,而Taylor的视角也逐渐聚焦到远处的车道上:“Two headlights shine through the sleepless night/And I will get you alone”。
就连她与Nathan Chapman(Taylor前三张专辑的制作人,Red最初创作的20首歌曲的制作人)合作录制的歌曲,也在变得举足轻重,有的听起来就像是摄人心魄的体育场摇滚。在专辑的开场曲State of Grace中,吉他如同声纳般轰鸣,测量的是Taylor的感情空间:一段感情早期脸上泛起的红晕,或是被某人身上别人未曾留意的特质所吸引。“We are alone/Just you and me/Up in your room and our slates are clean”,她唱着,把画面连接回记忆的网格中,“Just twin fire signs/Four blue eyes”。
Red能够在混合流派中依然保持自身连贯性的原因就在于Taylor在专辑中专注于描写回忆与迷失以及时间对二者的影响。在专辑的前言中,她借用了Pablo Neruda的一句诗——“Love is so short, forgetting is so long(爱是如此短暂,遗忘却如此漫长)”——因此,Red中的歌曲也在模拟遗忘的长度。Sad Beautiful Tragic就像是沙漠中飘渺的海市蜃楼,具有独立音乐的质感。“Time is taking its sweet time erasing you”,她唱道。而音乐则体现了分手后日子在艰难又缓慢地挪动。温柔的和弦融化在歌曲中,刻画着度日如年的煎熬。
“Time won’t fly/It’s like I’m paralyzed by it”,Taylor在All Too Well中唱道。这首歌既是Red的核心,也可能是她整个职业生涯的灵魂所在。这大概是Taylor版本的Tangled Up in Blue(Bob Dylan)。与Bob一样,Taylor将光阴的流逝整理成一个个按时间顺序松散排列的微小瞬间。“There we are again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她唱道,“We dance around the kitchen in the refrigerator light”。她对这一亲密时刻的温柔洞察使它变得栩栩如生。她在复原一种感受,而不是简单地对它做出反应,探索着一个人在逐渐淡出生活时留下的所有痛苦和阴暗面——你们谈论过的事情,你们曾给予对方的关注,你们有过的争吵,以及你们曾紧紧相拥的房间。
在歌曲的最后一段主歌中,Taylor在第一段主歌中提到的围巾再次出现,就好似契诃夫的铺垫呼应手法。(“But you keep my old scarf from that very first week/’Cause it reminds you of innocence and it smells like me”)围巾的复现暗示了歌曲主人公之间藕断丝连的联系,表明了感情是如何在彻底破裂之后依然长久存在的。她似乎在用一整张Red来阐释,一切事物的消逝都将有迹可循。而在All Too Well中,她自己也成为了种种遗迹中的一个——“I was there”,她在副歌中唱道,“I remember it all too well”。Taylor就像任何人一样,既是被自己经历所绑架的人质,同时也有能力成为这一切的目击证人。她能够看清一段关系本真的样子,而不是沉溺于它终究不能成为的泡影,即使一切都已渐行渐远。
原文链接:https://pitchfork.com/reviews/albums/taylor-swift-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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