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捏中超越

《辛丑｜壬寅》这张专辑带给我最大的触动是惘闻在 《八匹马》及以前作品的氛围时期到《岁月鸿沟》-《十万个为什么》的实验时期后开辟了新的思考时期。专辑里唱词的引入使得乐队思想性的传递更加直接，它构成了整张专辑的亮点与脊骨，但在借由唱词传达思想性的同时，惘闻的吉他、贝斯、合成器、小号、鼓为专辑填饱了血肉，惘闻还是那个拿捏氛围的惘闻。

在第一次听整轨前，开腔的谢玉岗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在《辛丑｜壬寅》前，我对惘闻开腔的印象还停留在孤独的鸟现场里被器乐洪流与“鸟鸣声”很快淹没的“一起跳河……”念白，外加刚接触专辑里有些不明所以的唱词，一度让我以为惘闻剑走偏锋，放下氛围另辟蹊径了。但听完几次整轨后，绕开优秀的氛围感，《辛丑｜壬寅》的思想性在唱词里逐渐铺开。凿壁寻光、消失的图书馆、白加黑更像专辑的上篇。惘闻在这三首里拿捏自己最擅长的器乐演奏，用旋律、恰到好处的效果器与失真营造了引人入胜的氛围。吉他、小号、键盘这些惘闻最拿捏的音乐器具你方唱罢我登场。在犹如囚犯掘开地道寻得一线生机的intro后，消失的图书馆给我们带来了第一段唱词，在些许的不明所以中，白加黑又把我们抛回犹如《十万个为什么》和《八匹马》两张代表惘闻实验与氛围的专辑所织成的网里。在专辑的上篇惘闻很容易让人带入掘土而出的囚犯，情感交织复杂但暗显生机。面对荒凉的脱身之处，有温暖有挣扎，这股情感随着白加黑结尾的失真而告一段落。

在专辑的下篇，惘闻以温暖细腻的小号牵头，引领听者进入一个与上篇世界气氛断连的辛丑世界。明亮的吉他音色、柔和细腻的和弦与小号、谢玉岗洒脱的“我呸”，这些元素一改上篇压抑、荒凉、遥远的环境。辛丑世界平和而善良，从劫难中一扫颓气，大有生机勃勃之势。就像唱词里的“报以无可奈何的苦笑 怕是我 没想过这是最后一次拥抱着伤心的你”“可我记得 当你说 我爱你”，主人公在无奈与对过去的缅怀中不得不抬头看向未来。如果没有这段唱词，辛丑就失去了向后发展叙事乃至表述思想性的脉络。是整个辛丑壬寅世界的入门卡。这段唱词暗藏着对过往的无限怀念，再看渺茫未知的未来，或许曾经掘土而出的希望的火又减少了许多。

接下来的壬寅则对辛丑构建的温暖世界整个颠覆毁掉，以犹如苦苦搜寻信号而无果的收音机杂波开头，用低沉缓慢行进的和弦步伐，以及充满失真的鼓点构建了一幅如世界灾难后的废土即视感。在与辛丑中洒脱明朗的唱词截然相反的壬寅唱词中，这种无由漫步、希望泯灭的氛围被搭建起来。这更像人们在努力后仍无法改变事实的脱力、无望的表达。人们累了、倦了，想回到过去了。于是奥林匹克广场来了。毫无疑问，奥林匹克广场这一具象的名字所蕴含的意义简单直接。经历过如虚无缥缈的希望与确实的无望的观念思想洗礼后，人们想回到世俗烟火浓厚的奥林匹克广场。歌如其名，奥林匹克广场承袭了惘闻最拿手的氛围营造与表达，又回到了上篇的荒凉、挣扎，又是熟悉的惘闻，这仿佛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循环。人们不断经历重生、希望、失望、无望、麻木的轮回。就像幻梦一样，在惊醒前的场景具体又确切，奥林匹克广场是梦中的世俗烟火场景，氛围营造确切明了、没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唱词。这样与辛丑、壬寅相比再清楚不过的表述本可让专辑就此收尾，留听着者在无尽的循环里找寻不存在的生机。

但我们还有野火。

野火在我看来是整张专辑思想性的核心。如同在密闭盒子里关押的听众在这一刻被拉起身来看到了周遭世界，同时也看到了脚下的盒子监狱。一把野火烧干了所有虚妄与轮回。引人入胜的开头带听众重新认识了整个辛丑壬寅世界。过往的一切痛苦无助都是无意义的。只有在此刻站在更高的维度上，我们回头看过去的一切悲伤如幻梦如干草，在野火里消散烧尽。最后一切又复归于沉寂。

最后胡扯一些音乐之外的东西。辛丑壬寅年不太好过，相比之下壬寅年比辛丑更不好过。在用力后的脱力往往比无力更让人感受深刻。这个时代是大浪撞上礁石而短暂停留的时代。但大浪不会因此而停止。《辛丑｜壬寅》让我想起了刚刚入坑时听的那些有电影独白或对白的后摇。惘闻的超越在于对局限的情景对白的超越，以及对器乐、唱词在整个专辑里的音乐演绎角色的再思考。《辛丑｜壬寅》中唱词不再是器乐围绕的核心亦或者表达思想性的唯一途径。惘闻用自己最擅长的氛围塑造代替了死板、情景化的独白，通过灵性的氛围转变、归拢，留给听者无限的遐想。这种发散性是独白、对白所传达不了的。正是对这种氛围营造的拿捏让惘闻在《辛丑｜壬寅》中的思想传递得心应手，所以谓之“在拿捏中超越”。不可否认的是听惯了氛围、合成器的惘闻再听这一张《辛丑｜壬寅》会有很多不适感。但在今日大有脱离摇滚而向实验方向大步迈进的Post Rock中，惘闻发扬了一种回归精神。回归到摇滚的思想性中来。无论是对过去的批判，对未来的思考，这些都是在氛围、无目的导向的后摇海里熠熠生辉的珍珠。惘闻通过《辛丑｜壬寅》带回人们思考与畅想，而这种似乎吃力而不讨好的开拓反而恰恰是乐队音乐理念的又一种彰显。两年里惘闻吸收现世经历养分来滋润创作，这种在物质世界上开出灿烂辉煌的精神之花的创作行为远比音乐本身更让人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