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条旧裤子
谈起迪斯科,大家可能会想起上世纪末狂热的舞池、涌动的人群、直击心跳的鼓点、令人心乱神迷的电音,以及在头上闪耀夺目的灯球;再谈起新裤子,那么一段渐强的合成器声便会响起,紧接着六个音符一节的键盘,鼓点和贝斯加入,不断循环。打开不再流行的录音机与唱片机,一首《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红遍大江南北,创立于1997年的新裤子,在新一批听众中,他们也作出了新一轮的改变,“改变”这个词颇值得玩味,文章稍后会提到,这里暂且不谈。
不知为何,欢快的迪斯科偶尔会让我想起朴树的《New Boy》,旧的迪斯科与新的世纪,一个在减弱的浪潮中退去,一个在万众期待中到来,新千年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当初那些期待,那些想象,越来越与眼前的现实脱轨,再欢快的音乐,也显得有些落暮。
发行于2011年的《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相对于逝去的迪斯科时代,毫无疑问是“旧曲新弹”。如今,连“互联网时代”这个说法,大概都隐隐显得过时,这也是为什么我看到新裤子与电音女王张蔷2013年合作时,再次听到张蔷唱出“怎么可能都忘掉”,心里会不由得为之触动吧。
今天主要想聊聊的一张专辑,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张新裤子唱片《Sex Drugs Interent》。
《Sex Drugs Interent》是新裤子乐队成立15年发行的第七张专辑,也是我认为的最后一张“旧裤子”专辑。
四年后,《生命因你而火热》专辑发行,专辑同名主打歌曲《生命因你而火热》,《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你要跳舞吗》让新裤子成为名副其实的网红乐队,低八度到高八度的唱法,理想爱情双双失意的歌词,情绪的积淀与宣泄,终于迎来了2019年乐夏的爆红。而在爆红以前,新裤子也并不能算小众,11年的北京工体,14年保利“降噪”音乐会,以及最早去的美国科切拉音乐节.....
新裤子在乐夏里也谈到,自己从最早的老土朋克乐队(同名专辑《新裤子》),到尝试迪斯科(《Disco Girl》《我们是自动的》),新浪潮(《龙虎人丹》),再到本土摇滚(《野人也有爱》),事实上他们一直是不断探索自己音乐的边际。
漂亮话说得差不多了,中间有多少转型的因素是乐队生存需要,多少因素是音乐追求,见仁见智。回到专辑《Sex Drugs Interent》,主打同名歌已被新改编为《Break Dance Rock’nRoll》,键盘手庞宽主唱。
值得一提的是《After Party》《不放开》是主唱彭磊在电影《乐队》的几首插曲,这部电影还帮他拿到了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最佳导演。电影讲述了一个对摇滚乐跃跃欲试的女孩的故事。
每个人年轻时多少都有一些事情想去尝试,可是一进去,又未必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女孩遇到的酒吧乐手,追求自己又满嘴跑火车的吉他青年,在彭磊的调侃下,都可能是现实中最真实的那个样子。
女孩没有钱买标准的吉他,只好背着个塑料琴和专业学生们一起上乐理课,这其实非常像许多人遇到的现实:既有的门槛似乎高高在上,而想去触摸它,要做到的永远不只是勤奋。看着琴房里苦练吉他的同学,盯着他怀里抱着的标准吉他,听着那些自己听不懂的旋律,回过头再看着自己的塑料乐器,那种复杂的心境,是否还能做到无视一切地继续,电影《乐队》向我们展示其中的一种可能。
这是其中的一个片段,彭磊自我调侃地演奏《不放开》,“我相信明天会失败,我都会坚持不放不放开”是否呼应着女孩的心声呢?
这首歌其实和新裤子朋克时期的风格非常像,高声嚷嚷着,摇滚着。
电影中随后一首的《After Party》,女孩找到了她自己的旋律,无论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下去。
电影中神秘的柯本一直贯穿其中,作为美国摇滚乐队Nirvana的主唱,他早已于1994年开枪自杀,可他一直作为女孩的幻想,突然有一天坐着UFO来到女孩房间里,只是静静地躺在那,他也就成了女孩的精神渴望。 Nirvana,这种如此重磅的摇滚乐队;柯本,如此崇高的摇滚精神领袖,对于当时的中国年轻摇滚乐到底意味着什么?最初的启蒙之后,只剩下无休止地模仿,直到这片土地上,新的东西出现。这是片中的一段对话,神秘的柯本讲完之后,就消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路过这里。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摇滚乐,我猜也许这只是满足了你们的好奇心,当你长大后,你会丧失掉所有的兴趣和热情。”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呢?” “中国有很多很多人一直在呼唤我,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 “那你会留下吗?”“我不属于这里,我不属于中国,” 片尾处朋友为女孩送行,在火车站外两人哼着当初一起编曲的《After Party》,快进车站时,女孩犹豫了一会,转身离开了车站,选择继续留在北京。
你还记得那个电影演员吗?音乐:新裤子-***DrugsInternet 最后要介绍的,是我最爱的一首,《你还记得那个电影演员吗》。相信许多爱看电影,或者不那么爱看电影的人,大概都有自己心中的银幕形象之神,而这支曲子,讲的是一位文艺片演员。
尽管新裤子没有回应过唱的到底是谁,听众呼声最高的,还是于2010年自杀的演员贾宏声。“我是贾宏声,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热爱摇滚乐,爱列侬和罗伯特普兰特,曾经想成为一个有名的演员,也想组建一支伟大的乐队。”——电影《昨天》关于贾宏声,印象中似乎只剩下人戏不分,戏如人生。可是他的人生没有像自己主演的电影《昨天》一样,与自己,与世界做一个和解。《昨天》是贾宏声人生中几乎真实再现的一截,演戏、成功、吸毒、入魔,然后与自己和解,尽管对于现实中的贾宏声,这只是暂时的。
摇滚乐在电影里呈现的,几乎就是世人眼中它最糟糕的模样:叛逆、唯我独尊、目空一切、嘲笑一切......亲情被毁灭,生活在破碎、理想一边在向自己招手,一边把自己推向深渊。这样一个在生活中如此不堪的人,叛逆心理和摇滚乐真的是这些问题的终极答案吗?答案,在电影里,而对贾宏声回忆,在歌声中。
我也相信,还有更多的电影演员值同样得怀念,比如阮玲玉,比如张国荣。
他们都在夏天之前离去,一切戛然而止。
再回看这张专辑,《不放开》是对旧朋克的回味,《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你还记得那个电影演员吗》怀揣着过去时代的失落,失落感恰恰是新裤子的拿手好戏,新裤子对“失落”的最好表达,是过去所有专辑里那些情绪的哀而不伤,生活中的迷茫与往昔不再,并没有直接赤裸裸地撕出来给人看,而是一种具有美感的回味。这种回味也未必是一直悲哀的曲调,痛惋生活所失。欢乐的曲子,也能有“哀”的氛围,哀本就是是感悟美的一种方式。
而在这之后的专辑,新裤子依旧在做着他们的情绪,16年的《生命因你而火热》转型之后,21年的《爱 广播飞机》,再没有旧裤子的灵性。
如何面对过时的情绪,是每个人最后的自由,并无标准答案。若一定要有,我认为也只能是选择一种不那么糟的生活方式,带着自己仅存的的希望与向往,多也好少也好。希望与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未必互为反义词,相反在回忆中,有的人恰恰能找到希望之所在,原初的渴求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