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绝响

我向来害怕看耄耋演奏家上台，他们颤颤巍巍路也走不稳，弹钢琴的浑沌一片、拉提琴的音按不准，台下观众回想起他们当年的辉煌巅峰，只能唏嘘不已。古典音乐毕竟是个技术活，中年以后多半脑力渐钝，难以胜任高难技巧，这时，懂得全身而退，也是一门艺术。若是像帕瓦罗蒂那般到处告别，甚至不惜假唱，只会招来不爱惜羽毛的讥讽。
霍洛维茨，曾经的“雷神”，一生敲坏斯坦威名琴无数，像他这样的人物，最怕的大约就是惨淡收场。所以拿到这张《最后的音乐会》时，我还曾犹豫了一下，担心会太过失望。还好，莫扎特的Rondo刚响起，就是一颗定心丸。一切正如哈罗德•勋伯格说的那样：“霍洛维茨十分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雷神’，他那招牌的电光仍时有闪现，但已不是早年的暴烈，而代之以一种温情。他的音色变化万端，节奏收放自如，他将理念、耳、脚、手指完美地融为一体，臻入化境。这是一个全新的霍洛维茨，即便他不似早年那般惊心动魄，换来的回报却是更加伟大。”
一曲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若是盛年的霍洛维茨，一定弹得惊心动魄、雷霆万钧，而在汉堡，我们听到的是除却戾气的完美节制，一种人与钢琴的和谐。两年后，霍洛维茨在纽约溘然长逝，汉堡终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