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功,不成仁,成人

只有少年才會憤世嫉俗,只有少年才適合熱血中二,只有少年才會口無遮攔地說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只有少年才有資格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成年人要冷靜、要隱忍、要得體、要犬儒。
這是社會對我們的規訓。但真的是這樣嗎?姚中仁在不惑之年帶著對世界的質疑和困惑,將在兩岸文化遊走的生活經驗,打磨出這張中二中年的作品,以「中年 REAL 激」之姿態將真誠和戲謔態度化為挑戰社會教條的載體,殺掉中仁,成為一個 REAL MAN。
REAL INTRO 應該
《最後一支舞》
「《應該》愛著你緊緊握你的手╱《應該》抱著你從此不讓你走 」
這段採樣聽起來像是心底對前情舊愛的緬懷,在《最後一支舞》主歌那句「拜託你快走開╱我最近比較煩」唱出對人生混沌又無力的不耐。直指大多數人此刻的精神狀態——人生和未來沒有期待,生活只有欺騙和無奈。青春期的快樂和美好是離開了你的前任,狂暴無能的我們在腦中大喊「把你的腿打開╱我現在就想幹」。
REAL VERSER 1 怒
《他們根本不是 Rapper》
自從 2015 年 HIP-HOP 成為流行文化,2017 年《中國有嘻哈》以現象級的傳播燒遍中文世界,一時間人人都是 Rapper 只要歌詞夠艷俗膚淺,Beat 夠俗媚抓耳,抖音一響,就能風頭無兩。至於 HIP-HOP 是什麼?歌詞和韻腳是什麼?你的觀察和表達到底是什麼通通不重要。只消模仿黑人 RAPPER 的 TONE 調,用最潮最 IN 的 AUTO 輸出一堆莫名其妙的 LAYBACK,穿上 OVERSIZE 見面就說 BRO Respect! 對於任何事物 評述只要拿出關鍵字「REAL」進行無意義的組詞造句就以為自己模仿的很像了。
「他們根本不是 Rapper╱就讓我來幫你打個樣」這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個好消息吧。(笑)
CALL BACK 「我們跟不屌╱我們的屌都超短超小」
《白老鼠》
在權力建造的實驗室裡,人人都是白老鼠。權力為了實現利益最大化,社會高效運轉,叢林法則應運而生。叢林法則的養料不需要太多實際的東西,只需要讓底層的白老鼠看見上層有著閃閃發光油、無需辛苦勞作就能獲得安逸的生活圖景,再為其構建一個只要你努力就可以爬上去,用成功學和各種焦慮搭建起來的梯子,白老鼠們就會為了前往那個難以企及的高層瘋狂內卷,自主發電。叢林法則和資本主義的奧義是——不要給牠們片刻的思考和喘息。只要用低能的娛樂、虛無物質填滿牠們的時間,就可以讓牠們成為白老鼠電池繼續瘋狂的自我鞭策,自主發電。為了維持生物鏈的完整,必須有階層和鬥爭,底層的白老鼠仰望著已經成功躋身高處的老鼠和貓,便會激發牠們心生妒恨。而維持這個生物鏈的穩定十分簡單,只要讓一隻白老鼠的油比另一隻的多一點點,牠們就會因為妒忌同階層而不同待遇展開萬年不變的老哏劇本——底層互害。結局也一樣的老哏,「他嘰哩咕嚕滾╱嘰哩咕嚕滾╱滾」出了這個叢林。
REAL VERSE 2 哀
《Life Goes On》
憤怒的能量總會消耗完,夜深人靜午夜夢迴時難免陷入哀傷的情緒裡。你弄清了政治性抑鬱的原理,源自於必須又無能為力的生存。「食髓知味╱是誰被誰支配╱就讓人類體驗下絕望的滋味╱口頭禪是 Peace and love╱但人類只吃 Hate╱還繼續讓你活著是最後的慈悲」書本和學校教給你的知識在當下已經不適用,篤信人性本善或是本惡對生存沒有任何意義,只好訴諸虛無主義,才能讓 Life goes on。
《除了說唱我什麼都不會》
整個社會都在告訴你「興趣不能當飯吃,把愛好當成工作是不現實的。」也有越來越多的案例在佐證興趣確實餵不飽一個人,他可能還需要在格子間有一份可以餵飽他才可以繼續維持興趣的工作。當愛好變成工作之後,你就會開始厭惡這個愛好,甚至開始虛偽地扮演著這個愛好。當有一個人被興趣餵飽了,把愛好做成了工作時,就會有人告訴你,他除了興趣愛好什麼都不會。我們活在這樣充滿了邏輯悖論的世界裡,很少有人想一想究竟是為什麼?
《阿姨》
當你發現叢林法則裡的奮鬥大概什麼都換不來,「平成廢物」的風潮便會以不同的形態在整個東亞社會延燒開來。當然,要做廢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即便最低能耗的生活,也是需要物質支撐的,唯一能置換物質的只有情感資源和也不知道有沒有市場的身體資源。社會對人的異化從男性物化女性開始,到如今自我的物化,絕不會是一個終點。
《Ladyboy》
作為整張專輯爭議性最大的一首歌,不得不說現在的營銷號嗅覺很敏銳,很懂得去掐頭去尾提煉出「流量密碼」。受眾也不想知道除了那兩句他們覺得「侮辱女性」的歌詞之外,他到底唱的是什麼?
與營銷號解讀恰恰相反的是,這首歌是熱狗對這個時代男性視野裡的性別意識最好的觀察。一個個性爽朗(或者說「颯」)的女生,把他當成閨蜜,但他喜歡她,在陽剛氣質長期的熏陶下,到如今也不知道如何表達喜歡和愛的男性,唯一表達喜歡一個人的手法就是低幼化的、小學男生的手法——扯女生頭髮、開她一些沒有禮貌的玩笑……來突破兩人之間的邊界,詮釋喜歡。用一種非常原始的男性氣質來「保護」她。他們看不懂當今女權主義到底是在爭取什麼,也不懂他明明守在她身邊,她為什麼還是那麼寂寞。親密的相處很讓他們感到困惑,他們不知道如何保持男女之間的純友誼,在當他對她有親密關係的時候,又覺得自己不是 E.SO 配不上她,那句「你不要喝一點酒就在那邊發瘋」是對她的勸告,也是對自己內心的喊話。熱狗在這首歌裡描繪的是整個東亞世界裡的男性標本,在細膩的情感面前展露出的幼稚與笨拙,在親密關係裡顯現出的自卑和自傲。總以為能保護那個她,卻連表露自己的感情都不敢的膽怯。
而所謂對女性的尊重,是一件任重而道遠的事,不是你從某個營銷號為了賺取流量而斷章取義的片段中去聲討就能展現出你的仁慈和思考的。
REAL HOOK 訴
《國王的新歌》
在簡中節目接受改詞、展現正能量人設;在繁中節目發表真知灼見,展露真誠一面,在兩個世界穿梭,差異性和相同性,都只能服從「吃了糖就別搗蛋」的社會真理。原本這首歌不算特別出彩,但在簡中平台進行消音、改詞之後,反而形成了一種黑色幽默和一種國王的新衣式的、巨大的諷刺。
《早就》
在這個被資訊和荒謬淹沒的時代,只要點亮手機就會墮入無盡的深淵。你每天都在憤怒、難過、荒唐、無力……百百種情緒中反覆橫跳。久而久之,你開始接受了「去你的夢想╱夢想它是時間的神偷」。當你再遇到同樣複雜的問題,難以處理的狀況時,唯一的出口就是『這個世界「早就」這樣了,習慣了』來將所有不合理的、無力的「正常化」。我們每個人都像西西弗斯,每天從深淵裡一遍一遍地把自己從深淵裡打撈出來,又一遍一遍地被推下深淵。循環往復,周而復始,沒有盡頭。
《NFT》
「當我把房間的門關上 ╱ 彷彿就進入另外一個宇宙 ╱ 或許對孩子來說 ╱ 父母就是他們的宇宙 ╱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我們可以觸及到的宇宙 ╱ 那為什麼是你們這些王八蛋來定義它」
在風口上,豬都能飛。可偏偏在風口上,飛起來都是豬。我們的生活、工作、藝術、一切都被謊話構陷了。在這個世界、這個宇宙未能解決的問題,就算開拓一個全新的宇宙,也沒辦法解決。即便設計者可以屏蔽、消除掉現實世界裡所有無法屏蔽和消除的問題,但我們都知道,不管哪個宇宙那些問題都會一直伴隨著我們,成為我們的 Nonstop Fucking Trouble 。
REAL OUTRO 真
從第一張專輯到最新的專輯,回溯從出道至今的創作經驗,已經回不去的人生,只能在作品裡從頭來過。在浮躁和虛偽的時代裡「我還記得街頭的第一守則╱永遠保持真實最稀有的」踐行真誠的表達,是非常罕有有可貴的品質。
把《最後一支舞》放在第一首歌《第一首歌》放在最後一首,也表露出熱狗想要借由這張真誠表達的專輯,回到那個帶著熱血、中二、幼稚但真實的自我從頭好好「再」活一次。得益於互聯網的便利,我們可以很輕易地就觸及到全球最新的流行文化和音樂,也因為太過便利,音樂這件事變得越來越隨便。能潛下心來做音樂,真誠地表達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畢竟,新聞和痛苦的熱點也無法突破 24 小時。借用 田馥甄 在 金曲三三 上的發言「 在這個流量至上,以單曲或概念 EP 發表為主流的年代,還願意用一張專輯好好說故事的人,非常值得尊重。」
在大家都已經不願、不敢去說真話的現在,慶幸還有熱狗願意回到最初的熱狗,真誠的表達。至於那些滿嘴 REAL 的 FAKER,也只能說,願他繼續犬儒,我沒有任何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