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 《Pitchfork》评价《Big Time》
Angel Olsen在这张温和而胸有成竹的专辑中更深入地探索乡村乐对她影响,其中流畅优美的叙事连结起爱与痛、过去与现在。
译者按:Jenn Pelly用极其精妙繁复的雅言完成了对Olsen新专辑《Big Time》的review;我想原文与这张专辑里的诗意是相合的。
在过去的十余年中,Angel Olsen所创作歌集中钢索般流利的文笔向来以存在于思绪中的情绪重量为根据——“Hiding out inside my head”;“I like the thoughts I think…without you”; “Some days all you need is one good thought strong in your mind”与令人宽慰的优雅相配对——开头的论点便通过Olsen因极度兴奋而颤抖的人声、深刻敏锐的歌词和对庄重和奇思的架构而被反射出来。和所有在她之前凭借解构内心世界而扬名于世的艺术-哲学家一样,Olsen的创作中有一种智识来之不易的精神,一种在这残酷的世界难得存余的稳定感觉。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通过《Big Time》——她生涯最清晰也最明亮的一种音乐形态——Olsen更刻意地着手把自如的精神放在前景。在此前的正式专辑中,Olsen已完成从Folk-Rock诗人到会在自动点唱机上被播放的Rock’N’Roller,再到2019年发行的丰碑之作《All Mirrors》里的巴洛克史诗作者的旅程;在《Big Time》,她重生为在笑与泪间切换的牛仔女孩。Olsen透过弦音和踏板吉他梳理她长久以来所受的乡村乐影响,就像Skeeter Davis(注:60s美国乡村女歌手,作品涉猎乡村与流行乐的跨界)和Tammy Wynette(注:60s末70s初美国最注明、最畅销的乡村歌手之一)的大言不惭,或是Hank Williams(注:20世纪美国最著名的乡村歌手之一)的猛烈痛楚那样。乡村音乐困苦与温柔的极与极向来显现在她心怀渴望的音乐节律中,现在这种感觉更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明晰;但在这里,她以更大的角度斜倚在射入房间的这缕微光下,在这诚实和富有弹性的回响里。随着她所站的高度放大(magnify),她所处的深度也在放大。
在录制《Big Time》的前几个月里,Olsen携一位新的伴侣出柜。她把这些告诉了她的父母,不料父母在几周后就意外去世。《Big Time》从这一失去至亲的悲痛到与新的心上人的爱意的紊乱的转变汲取了充分的养料,它们所给予的力量澄清并重新排序了这张专辑里的一切;《Big Time》是一个人被永久地、不可逆地改变后所写出来的作品,Olsen如是说道。“Big Time”这一有名无实的概念并不只是为了唤出其中波光粼粼的纳什维尔之声,也不只是Olsen浅吟低唱的“I’m loving you big time/I’m loving you more.”字面意思那样,只是一份满溢而出、矢志不渝的爱意宣言。在一场时间流逝的俯冲中,这句副歌的言辞与Olsen从她的伴侣和从她已逝的母亲处所收到的爱意是相合的。《Big Time》的一切通过为时针赋予多一层意义来布局,那些被Olsen所遗忘的过去是如何交叠;那些被Olsen所消耗的,用在“成为某一种人(to be somebody)”上的时间是多么徒然;还有那些在物理上缓慢流动,却在某一个瞬间倏地消逝的分秒。《Big Time》是一张关于时间是如何从处于中心地带的现在向前、向后、向里、向下流去的唱片,就像一本科幻小说会叙述的那样。
Olsen曾经唱到过,迷失在爱情里像是并不明智的人所会作出的事;《Big Time》却在这样的位置上表现出了对爱的庄重。在收尾曲《Chasing the Sun》种,她从另一个房间向自己的伴侣寄送了一张“明信片”:“I’m just writing to say that I can’t find my clothes/If you’re looking for something to do.”这一在黄金时刻出现的主打曲充盈着Frank O’Hara(注:1926-1966,美国著名世人、作家、艺术批评家)文字中会有的、发生在皮卡车里的那种日常的亲密:亲吻、咖啡、自然、阳光、“和你的双眸对谈(talkin’ with your eyes)”。一个曾经渴望自己只会接受被许配给自己的事物的songwriter现在变成了一个选择去相信的人,她为这种终于到来的与自己和他人的相连结而产生的透澈的明净配乐。
不过,Olsen依然以自己的笔作为解剖刀,来剖析情绪冲动所犯下的错误,然后用一种带些怀疑的、蒙娜丽莎式的浅笑说出自己的困惑。《Ghost On》以Lucinda(注:可能指80s知名美国女性乡村/布鲁斯音乐人Lucinda Williams)式的一种女权主义违抗为根据,每一直截了当的语句都在表现即将爆发的愤怒所在的边缘:“I don’t know if you can take such a good thing coming to you/I don’t know if you can love someone stronger than you’re used to,”她唱到,洞见一段糟糕的亲密关系中会存在的各种欺骗(smoke and mirrors)。Olsen拒绝让自己处于渺小的低位。Soulful的开场曲《All the Good Times》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坚持沉着自若的基调。“I can’t say that I’m sorry when I don’t feel so wrong anymore,”在Mellotron电子琴和铜管编排广泛展开前,她用冷静的确信唱到。Olsen对一些不那么复杂的主题则提供了更少的细节性描述。唱“So long, farewell, this is the end,”这句时她的嗓音是冷淡的。乍听之下这好像是一种面向他人发表的直言,直到你意识到这其实可能是一场她与从前的自己的告别。
《Big Time》充满了类似的瞬间,这些瞬间似乎存在于彼此之中,从而使过去和现在融为一体。相较于非线性的叙述方式。Olsen温柔编排下的情绪流向要更加重要。在《Dream Thing》中,她的声音是绷紧且局部聚焦的,哪怕她开始复述一个有关未来的梦时也是如此。“I was looking at old you, looking at who you’ve become,”话锋一转,“I was just a kid/I was searching my mind for the words to that Black Captain song”——这句歌词指向她曾经的乐队伙伴,Will Oldham。她的声音在《This Is How It Works》中变得具有玻璃纸的质感——在这首关于她与她的母亲所通电话的歌中,正如她所承认的那样,“I’m barely hanging on.” “It’s a hard time again,” Olsen唱到,一系列疼痛的表达以此作结。
在《Big Time》中,没有哪一处比灵魂曲目《Right Now》所蕴藏的拉紧的绳索质感更加引人注目、无畏坚定。当简洁的副歌一泻而下,充盈着Olsen测算后脆弱的空气被即刻蒸馏。“I won’t live another lie about the feelings that I have/I won’t be with you and hide,” 她唱到, “I ain’t the past coming back to haunt you/I’m telling you right now.”当这首歌以精妙地方式推动气氛的上升,Olsen终于念出了仿佛能拯救她生命的咒语的最后几个字。她不是唯一一个会这样做的人。
原文链接:https://pitchfork.com/reviews/albums/angel-olsen-big-time/
©才睡醒,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