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和徘徊

很显然的，这是一首情诗，更具体地说，这是一首离别的情诗，是情人分手时再也不见的最后言语。

整首诗歌的感情流动是十分明显的，以诗歌情感为线索，可以把诗歌分为三个部分，即从“平和美好—遗憾分离—徘徊期待”的三个环节。

首先是第一部分，诗人以回顾的视角，回溯了往日两人相处中的互相依靠、互相救赎的时光。“牛羊也下山了”一句很容易让人联系到《诗经·王风·君子于役》中的“日之息矣，牛羊下来”。“绣花”、“牧羊”等所指的是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周云蓬作为现代人，却将语词投向了远古时期爱情中的生活片段，这是诗人对纯粹爱情的一种理想化表达，这是在现代文明中已经消失，而只在上古时留存的一份静谧和美好，与世无争，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这一份古典情怀也点缀了整首诗一份浪漫伤感的色彩。“我们烧自己的房子和身体生起火来”，这一句更加强了前一句的感觉，是主体性的无限放大，两个人几乎与世俗完全切断，无需要其他的，我和你两个人，就是我所理解的世界的全部，不依靠外物，“燃烧自己、生起火来”是对这个完全由二人所创造的世界的坚定信守。“解开你红肚带\撒一床雪花白\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里荡开”，这是一段极美的描写，诗人用红与白的相衬，用极简的动态语言描绘了最令情侣心动的画面。

至此，是诗歌感情的第一阶段：对往日平和美好的追忆。和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事情一样，往日的美好也会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破裂和别离。诗歌第二部分从“没有窗亮着灯，没有人在途中”开始，预示着那团凭借两人身体而生起的火慢慢熄灭了，原先两个人共行的旅途，今日却再也无法同步了。周云蓬在诗歌中很擅于用具象化的意象进行表达，“木床儿唱起歌说幸福它走了”，通过一个非常具体的“木床”将美好不再物是人非之感呈现出来。“我最亲爱的妹呦\我最亲爱的姐\我最可怜的皇后我屋旁的小白菜”这几句略显晦涩，但其实也并不难懂，我认为，这句诗中“姐、妹、皇后”都是对同一人的称呼，而这种用不同的称呼来指称同一个人的手法，很巧妙地表达了不同程度的感情，她曾如妹妹般活泼可爱，也如姐姐般温柔善良，是和我一起分享贫穷的皇后，也是屋旁纯洁渺小的白菜。通过具象的称呼，间接表达了诗人对其态度感情的变化。“日子快到头了\果子也熟透了”，以清淡的笔法将时光变迁，人心变易写了出来，这就是诗的含蓄，没有直接写“破裂”，借助果实自然的生长变化喻指感情的变质，果子熟透了，如不采撷，接下来就要腐烂了啊。好像果实是诗人偏爱用的意象一般，这句诗也使人联想到了海子长诗《河流》中的“枝杈哑笑了\日子像残红的果实撒了一地\未来沉下去只有文字痴长\太阳痴长\于是更多了背叛和遗忘”，淡淡的伤感之意平静地流淌开来。这里的情绪是充溢的，像是积蓄，而非爆发。接下来的一句是“我们最后一次收割对方从此仇深似海”，这句和上一段一样，也是隐晦的性描写，是情人分别前的最后激情，借助最原始的欲望将强烈的爱尽数转为强烈的恨。从此，一个世界彻底分裂开，“你去你的未来\我去我的未来”，我们再不必相见。

至此，是诗歌整个感情的第二部分：物是人非的别离，情人相背而去，各自独立。接下来的感情来到了第三个环节。此时诗人的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的心情，是空虚、想念、期盼等复杂交织的。这一段的手法不再像前两段一样采用大量具象化的意象表达，而是在想象中完成一些语词的拼搭，以陌生化的表达方式，将这些复杂的心情融汇当中，“徘徊在你的未来\徘徊在我的未来\从此在彼此的梦境里虚幻地徘徊”，徘徊是留恋，期待是释然，从徘徊到期待，是一个人自我疗伤的过程，在水里火里汤里，在这些徘徊的痛苦里，生出些许的期待。告别了过去的，一个新生的来了。“期待更好的人到来\期待更美的人到来\期待我们往日的灵魂附体\它重新回来”在周云蓬这里，期待中仍然留着些许徘徊，因为新生的期待并不是要驱逐过去，而是接受过去。这一句歌词也不知道安抚了多少颗受伤破碎的心。

周云蓬是个盲人，却有着比一般人更细腻的心，在这首诗中，他选取一些具体但普遍的景物或场景，将之审美化，组成意象，并将情绪的跌宕投射到这个诗歌空间中，哀而不伤、乐而不淫，颇有诗经之风，个别佳句颇令人惊叹，“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里荡开”，是我见过对情人眼眸的最美描绘。

（本文为课程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