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将slam推上新高度
很多乐迷在谈论“Obscene Majesty”时，都会将其和Judas Priest的“Painkiller”联系到一起，因为通常，一个乐队的最高成就都集中在其成立之初。在初期，艺术家们关系紧密、志趣相投，把大部分的灵感和激情都凝聚在了那时的作品中。这并不是说乐队之后不会产生杰作，但确实很少有新发行的作品能达到曾经的高度，也因此“Painkiller”给大家带来格外深刻的印象。想想看吧，Judas Priest——重金属的先驱之一，在成立二十年后竟还能发表一张举世瞩目的、包治百病的、纯粹的金属乐杰作，攀上新高峰，这实在是非凡的成就。可以说，Devourment——传奇般的残酷死亡金属乐队，在第一张全长专辑发行二十年后为我们带来了另一个突破自我的例子——属于他们的“Painkiller”。
回到1991年，Suffocation的“Liege of Inveracity”创造了slam riff，八年之后，Devourment一张“Molesing the Decapitated”横空出世，并被认为真正将slam发展成了一种流派。本质上，“Molesing the Decapitated”是残酷死亡金属，乐队在里面创造性地用大量的slam段落编织起歌曲的结构，为本已经较极端的音乐带来了更沉重的听觉体验，在疾风骤雨般的演奏中加入了喘息的空间和整齐的段落感，受到无数人的推崇和模仿。“Molesing the Decapitated”是一个传奇，但其并非只留下了好的影响。从那时起，各路slam乐队如雨后春笋一样诞生，但大多数没有任何创新，而只是简单地将这张专辑中的特征放大。Slam开始爆炸性地侵占残酷死亡金属的编曲思路，并且渐渐融合了一些hip-hop的节奏和演唱技巧，一些人称其为“新派残死的一个分支”。那种剁肉似的，缓慢沉重的下切半音阶riff在歌曲中的比重越来越高，甚至出现了只用前三品与手掌制音“噌噌噌”从头到尾的作品，以至于每首歌都变得听起来差不多，这难免使slam被贴上肤浅和无聊的标签。连Devourment自己最近发行的“Unleash the Carnivore”和“Conceived in Sewage”也显得乏善可陈。
在这种趋势之下，“Obscene Majesty”更显珍贵。Devourment在没有改变任何音乐元素的基础上，几乎摆脱了slam metal所有为人所诟病的缺点，并且演绎出了更好的效果。可以说，他们重新定义了slam brutal death metal，这是一次罕见的伟大革新。
拿到这张唱片，封面是第一个惊喜。它看起来似乎并不够“残酷”，没有飞溅的鲜血和内脏，没有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受害者，而是几个人围绕在被分解的男性雕像前，像是西方古典油画中的情景。画面中间的男性雕像优美而充满力量，让人联想到《米洛的维纳斯》。相比“Molesing the Decapitated”封面中Joel Peter Witkin的作品带来的强烈冲击，“Obscene Majesty”这带着新古典主义的暗色调封面显得格外优雅，虽然没有那么震撼的第一印象，但同样令人难忘。专辑的视觉设计真的非常美，充满了艺术气息，也揭示出其将以历史为主题，这不太像是那个我们熟悉的Devourment。
开始播放音乐。Intro用由远及近的弦乐混合着尖叫与嘶吼再加上窒息般的音响效果一起营造出沉重压抑的气氛，结合着专辑背景引导你去联想历史长河中暴政带来的无数惨剧，其长度也恰到好处。紧接着是两下重击进入主题，军鼓和吉他开始起飞，毫不拖泥带水。或许如今市面上大部分slam metal都单调且敷衍，但这里绝对不是：创作非常出色，近46分钟的正曲连贯且饱满，每首歌都有复杂而有趣的结构，一口气听完毫不疲倦。Devourment将肮脏的人声，沉重、凶狠的slam riff和爆裂的鼓点编织成一张密集的铁网，把听众的耳朵彻底地碾压。是的，整张专辑听完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细腻的碾压感”，这可能不是最极端的，但一定是最重的音乐之一。这种沉重感，一方面是因为乐队大胆地使用了八弦吉他而不是在六弦吉他上过度降弦调音来演绎slam riff，这更有助于琴弦发挥饱满的凶猛音色。另一方面是来自各个声部的出色配合。残酷死亡金属和死亡金属相比削弱旋律和solo而更加突出节奏，而slam又进一步简化了riff，这就更需要非凡的创造力和技巧来让音乐保持丰富和有趣，有时可以体现为一组精心编写的律动。Brad Fincher在这里表现极好，他的双踩就像坦克的履带，残暴而沉稳，稳定地为歌曲的沉重感输出火力。鼓的节奏张弛有度、律动丰富，每一次blast beats和breakdown beats的变换都发生得恰到好处，很难让人觉得枯燥或者突兀。吉他和鼓一起构筑了歌曲的骨架。通常，吉他的技术性将削弱沉重感，但在这里两者兼得：Chris Andrews充分利用了扭曲而沉重的和弦与怪异的不和谐音阶，通过野蛮又不失技术性的吉他演奏，把凶狠的下切和鼓精确地融合在了一起。在这两者的密集轰炸下，Dave Spencer负责的贝斯虽然无法很抢眼，但也完成了自己的职责——铺底儿并进一步加强压抑的听感。人声是最极端的乐器，Ruben Rosas 再次向我们展示了他为什么是久负盛名的主唱，他那来自地狱的，呕血一样可怖喉音是真正的噩梦。没有轻快的时刻，没有松懈的段落，整张专辑的创作水准如此之高，从始至终保持了彻底的沉重和残酷，非常适合一口气听完。每首歌单独听也非常过瘾，其中我最喜欢“Sculpted in Tyranny”，这首歌描述了铜牛酷刑，整首歌围绕着一个乐句主题编写，时而迅猛，时而压抑，特别从4：32最后一句歌词唱完到6：31歌曲结束，slam riff持续轰炸了整整两分钟，鼓的奏法不停变换，听得酣畅淋漓。
专辑精良的制作与音乐相得益彰。一些死亡金属专辑的制作会落入两种倾向之一，一种是浑浊肮脏，一团浆糊，按乐迷的话说“听起来像是在人的胃里录制的”，另一种是各个声部清晰分离，塑料感很浓，听起来很假的工业产品。但在“Obscene Majesty”中，两种情况都不存在：吉他和贝斯的失真音色难以置信得粗暴和沉重，颗粒感很强但听起来又非常湿润。鼓不是令人厌烦的鼓机声，足够厚重清晰，动人的丰富细节也被展现了出来。人声则处在刚刚好的位置，不浑浊也不过分干净，和乐器很好地交织在一起。专辑似乎增加了额外的低频混响，让音乐显得格外压迫和泥泞，但出色的混音让每一种乐器都平衡地表现了出来，你能听到声部之间可以畅快地呼吸，所有元素一起结合成了一面沉重铁墙。换句话说，干净清晰的制作并没有消弱专辑中的残酷感，而使得音乐听起来更具有深沉的冲击力。这种大师级的制作在任何流派中都是不多见的。
如果你读歌词本的话，你会发现这张专辑的才华横溢不止体现视觉设计和音乐创作上。“Obscene Majesty”的歌词写作已经超越了“切开你的血管，吃掉你的内脏”这种毫无意义的暴力叙述，走向了“极端窒息式的混乱意象”。这里对于受酷刑死去和黑暗时代的描述是那样的严肃又令人不安，看看在“Xenoglossia”中唱的：
Coerced into false redemption
Bloodshed to obtain salvation
Desolation, condemnation in everlasting damnation
Hot blood showers, mangled carnage as far as the eye can see
Souls forsaken, mass cremations, boiling seas of sanguinatio
如此出色的作品自然离不开乐队成员的默契配合。在经历多次变动后，初始鼓手Brad Fincher归来，怪物歌手Ruben Rosas重新拿起话筒，这两位回归了“Molesting the Decapitated”中的传奇阵容。Chris Andrews从2005年加入开始负责贝斯，这次他带着对低音的深刻理解演奏起吉他。贝斯则交给了新人Dave Spencer，他曾和Brad Fincher在Meshiha中合作。制作人D. Braxton Henry经验丰富，他参与了Devourment几乎所有专辑的制作，而且还是“Babykiller”的吉他手。老朋友们带着新的创意重聚在恰当的位置上，这样的阵容堪称梦幻。在采访中，Brad Fincher谈起他们这张专辑的初衷是想做一些足够残酷但更成熟、更先进的作品，希望能使音乐、视觉和文学的美学价值全面进化。他提到自己和Chris Andrews都是文艺复兴和维多利亚风格的狂热爱好者，“Let's go a completely different way with it”，艺术和历史主题正是一个好主意。
从各方面来讲，“Obscene Majesty”都是一部杰作。在这里，Devourment既没有引入新的元素，也没有改变任何风格特征，但用另一种极为精彩的方式重新定义了这种风格，重新定义了残酷。很难想象他们居然写出了超越“Molesting the Decapitated”的作品，并且把那张专辑统治的根基连根拔掉，再铸造一个新的王座。他们继续证明了他们对这类音乐的深刻理解和惊人的创造力，再一次为所有人示范了什么才是slam。
你真的不能错过这张无与伦比的专辑。
Reference:
Turenne, B. (2019, August 15). Devourment’s New Album “Obscene Majesty” Is All Brutality, Evolution and… Antiquity? | Exclaim! Exclaim.ca. https://exclaim.ca/music/article/devourments_new_album_obscene_majesty_is_all_brutality_evolution_and_antiquity
Devourment - Encyclopaedia Metallum: The Metal Archives. (n.d.). Www.metal-Archives.com. Retrieved May 30, 2022, from https://www.metal-archives.com/bands/Devourment/818
Venus de Milo. (n.d.). Penelope.uchicago.edu. Retrieved May 30, 2022, from http://penelope.uchicago.edu/~grout/encyclopaedia_romana/miscellanea/venus/venusdemilo.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