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聊聊《假行僧》
我跟这首歌感情很深,彼此相识已经十年出头,比跟女人亲,我谈恋爱都没谈过这么长时间的。不是有句名言嘛,陪伴是最长情的操掰。
我很早就理解《假行僧》这首歌,所以多年来拿它当战友当同志当人生指南,认为惺惺相惜英雄所见略同,一直激励我向前进。歌词的意思是,有一个男人,他有一些任性,他还有一些嚣张。一辈子只会漂泊居无定所,不管什么事,只占便宜不吃亏,看什么好就得着什么,见着姑娘就上去彼此蹂躏一番,完事还不用负责任,擦擦嘴巴完全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不是耍流氓,这是远大的理想。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对于爱好自由的人来说,枷锁不但讨厌,而且特别常见,见什么什么都是枷锁。枷锁早已备好,专等你来上套。拿我来说,在我出生之前,长辈就把名字预备好了。出生之后,派出所给上了户口。从此,这名字就跟支付宝一样和我绑定了,紧紧的死死的,受法律保护,是我身上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带着这个名字,成了一个家庭的成员。六岁以后,有了个学生的身份,开始一级一级往上爬楼梯。一年一年时光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随着年纪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多了。岁数越大身份越多越复杂,班干部、课代表、三好学生、扫地组长,糊涂老师、蹩脚编辑、初恋男友、大尾巴狼,文案策划、学徒前辈、下级上级、甲方乙方,家里好男人、亲戚一箩筐、窝囊老百姓、墓地一土方,等等等等。这还不嫌乱,还想要结交一大堆对自己有用的人,这帮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身上也都绑定着身份证,身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身份。真是苦海无涯咽气方休。
二十那年,我偶然听到《假行僧》,大受启发,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社会身份都是牢笼。都牢笼了,还自由个毛啊。根源就是我身份证上那个名字。小时候,见过防疫站检查活猪,往健康好吃的猪屁股上扣一个蓝戳儿。我的名字就是蓝戳儿。
什么叫自由?摆脱一切社会身份才叫自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前提是得在生死簿上抹掉自己的名字。《假行僧》就表达了这么一个意思,没有身份的身份。
崇尚自由向往远方,继而奔走修行四处闯荡,酷似一名行走的僧人。但行僧,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身份,一座牢笼。所以假行僧才没有身份,才配享有自由。
孤身一人随处行走,穿村过县打尖住店,从南到北从白到黑。因为没有身份,所以谁也不认识你,世间杂乱纷飞,此人偷窥无罪。身上双脚双腿,胸怀千山万水,开始占尽便宜的人生之旅,苦痛恨悔所有负面情绪全都一边去。
渴了也不讨碗水,完全看你自觉爱给不给,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就这么横这么牛逼这么一张打不烂的硬嘴。跟姑娘谈恋爱也把丑话说前头,要爱上我你可别怕后悔,我管杀不管埋,管打炮不管打胎,把这恋爱谈完了我还得忙着远走高飞,别指望我承担后果,这才叫奋不顾身的爱情,这才叫纯洁无暇的激情。恋爱谈起来,就得痛快点,你长得漂亮,我就得着,至于你心里的那些阴影疮痍苦难悲伤,您还是自己消化消化,谈恋爱最好还是多谈人生,多谈理想,多谈谈社会正能量。
姑娘想嫁鸡随狗,想跟着走,那也不带你玩,说实在话,一个雄性动物,除了上床以外,还有什么事愿意跟女的一块干呢。
虽说,照正人君子来看,这种活法挺臭不要脸,伤了善良人的心,但我也没招你们没惹你们。我心地善良,我连世上有魔鬼都不愿意相信!——虽然是真有。我也不爱找事,不想跟任何人作对,如果你们觉得,一个真实的人本身,就是对你们的冒犯,那确实挺操蛋的。你们也别想打听我的来历,我连身份证都没有。虽说人性本来虚伪,但是我藏得很好不给你们看,就给你们一副真诚深沉自在洒脱的样子。老子就是假行僧一枚,嘞嘞嘞嘞嘞嘞嘞。
以上,一首《假行僧》唱出了所有渴望自由之人的终极理想。这是对如网如织规矩密布的社会的反抗。天地之间老子最大,自在行走谁也不怕。此种胸襟此种情怀,与王小波的那句名诗类似:走在天上,走在寂静里,而阴茎倒挂下来。
2006年,我念大二,听到《假行僧》非常感动。但是感动得莫名其妙,仅限于歌曲的旋律和唱腔的力量。那时候,我只是感到束缚的存在,并看不见它的面目。
2010年,一入社会深似海,本命年倒霉不断,听到《假行僧》触类旁通。知道周围一大堆王八蛋。时刻拿这歌提醒自己,你跟你的蓝戳儿是两码事。
2012年,《假行僧》做为一首老歌,被一些歌手掸了掸浮灰重新搬上电视,风靡全国,跟新歌一样时尚。尤其是一些女歌手,把它翻唱得咿咿呀呀浅唱呻吟绵软酥麻力量全失。
2013年,湖南卫视崔健唱《假行僧》,观众席上都站了起来,成年男女带着孩子一起摆动双臂,又美妙又享受,笑容都是塑料花的味道。那表情该叫其乐融融吧。想起另一首歌,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1992年,北京演唱会崔健唱《假行僧》,臧天朔给弹键盘,敲鼓的带个帽子叼个烟袋,吹管的绿军帽戴眼镜,弹弦子的是个女的,一身白,弦子好听,女的好像很好看。千万人站在黑暗里,欢呼嚎叫声嘶力竭往劈音吼。感觉有很多人在流泪。
2016年,我独坐黑暗里,一遍一遍听《假行僧》。操掰十年,也差不多是真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