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喜辰晨：“爵士”之上
2021年1月28日，喜辰晨发表了首张原创全长专辑《欲言又止》。
她从爵士音乐中汲取大量养分，却在此之上不断跨越风格边界，以在人声、编曲、文本等层面不拘一格的突破，构建出独具个人风格的音乐世界，也吸引了不少乐迷的目光。
本期腾讯音乐浪潮榜专访，邀请到喜辰晨和大家分享她的生活、热爱和专辑《欲言又止》的制作过程。
01
耳濡目染，打通筋脉
喜辰晨出生在江苏南通，很小的时候，举家搬到苏州，在那里度过了所有的青春时光。
家中没有长辈从事与音乐相关的工作，但大家都很爱音乐——小时候，她通过大人们看的电视、听的广播、收藏的磁带和胶木唱片中汲取音乐养分，耳濡目染，逐渐爱上音乐。
老师和同学们也都知道喜辰晨爱听歌——高中三年，大多数同学都在埋头读书，但她悄悄把一些宝贵的时间花在互联网上，搜寻各种音乐，就此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段时间，黑人音乐成为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部分，爵士乐更是绕不开的一个版块。
大学毕业后，喜辰晨决定要呆在一个有音乐的城市，她的目标落在上海——相较于中国的其他城市而言，上海是一座有爵士乐土壤的城市，虽然目前还不算太茁壮，却能一直看见其缓慢生长的进程。
十年前，她曾经以观众的身份前往上海 JZ Festival 音乐节，这次音乐节体验给她带来极大的震撼，甚至有全身筋脉皆通的感觉。那种快感不只是用“开心”或“惬意”来形容，当中还包含着来自爵士乐即兴式的不确定感，难以捉摸，却令人心醉神迷。
从那个时刻起，她就想留在上海，接近自己想探索的音乐，并为爵士乐在中国的发展做出自己的一点贡献。
身为一个传媒院校毕业的学生，喜辰晨是以一个宣传企划的身份入行的。
这段工作期间，她抓住了机会看了不少演出，跟许多音乐人有了交流机会，在她看来，“耳濡目染”或许是对她的爵士乐之路上最精准的一个总结——毕竟，现场音乐就是最好的课堂。
经历过这几年的历练之后，喜辰晨在2015年正式登上爵士舞台，成为一个表演者。
2018年，她在音乐平台上发表了一些自己和乐手伙伴们的改编作品，收到不少正面反馈，也让她积累起对原创音乐的信心。
次年，她开始筹备自己的原创专辑《欲言又止》，把多年来积累的灵感、想要记录下的东西有机地组合在一起，让大家接触她的音乐世界，并进一步了解“喜辰晨”本身。
02
《欲言又止》诞生记
整张专辑是一边制作、一边发行的，2021年4月，《欲言又止 第一章》已经上线。
此后，另外两章也渐次释出。直到2022年1月28日，一张类似连载小说的专辑，才完整地浮出水面。
《欲言又止 第一章》，讲述的是喜辰晨离开定居城市、前往他方的生活经历；在《欲言又止 第二章》里，她则抛开现实生活、前往想象空间，在其中汲取到许多灵感与对现实世界的启示；《欲言又止 第三章》中，她又重回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与熟悉的日常共存，但依然想为平淡的日常带来一些鲜活感。
专辑中加入的三首新歌，包括《欲言又止》《晶澈》《Act Like Adults》，都很好地串联起了这三个章节，从启程到淡出，陪伴听众们走完了一趟充满想象力的音乐旅程。
从学生时代到如今，爵士音乐与喜辰晨的关联最深，但除此之外，她也喜欢听摇滚、民谣，还有很多难以说明风格的融合性音乐，所以，在《欲言又止》当中，你既能听到一些常规爵士乐元素的使用，也能听到一些爵士以外的内容。
在人声方面，除了演唱主要的旋律、层次比较丰富的和声以及和器乐相呼应配合的即兴段落之外，她也尝试着做一些介乎于诗歌的念诵和朗诵之间的表达，后期处理过程中，喜辰晨也在打磨人声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她希望这张专辑里的每一首歌，都能在人声层面呈现不一样的感受、情绪。
03
在台北
《欲言又止 第一章》的所有作品，都与台北有关。
2018 年，喜辰晨以巡演经理的身份来到台北，陪爵士音乐人张雄关展开巡演，初次抵达，她就立马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在台北期间，她很轻松地融入了当地的音乐场景，和这座城市的音乐人们自然互动——尤其是招待她在家里居住的张瑛兰和林华劲。瑛兰、华劲都是台北比较活跃的爵士乐手，所以也带她认识了很多当地的爵士音乐人朋友，大家在同样的一个语境气氛当中，自然地聊天、讨论。如果很多年以后再回想，她依然会瞬间想起朋友们说话的声音和样子。
之后，她又数次前往台北，每一次去，她都觉得这个地方特别亲切，对那里的空气、人、食物还有小猫小狗，都产生眷恋。
在台北，她还认识了一些 Hip-Hop领域的朋友，有beat maker，也有rapper，不拘风格领域、无论主流小众，大家都活跃在属于自己的社群当中，并且用一种很平淡的状态去经营着某一种社群文化。
这当中有一些比较特别的角色，比如老莫——他在大学当英文教授、同时也是学校嘻哈社的老师，一边上英文课，一边向学生们讲授说唱文化和说唱方法。
在专辑制作初期，喜辰晨就邀请到老莫和张雄关，一起合作《欲言又止 第一章》中的《蝴蝶》。
《蝴蝶》的歌词，记录了她与一个上海的好友的相识点滴。在编曲的过程中，喜辰晨和张雄关不断沟通，尝试着用旋律、用编曲的变化去服务文本内容，呈现出这首歌所表达的情绪。
而老莫则在认真看完喜辰晨的歌词之后，运用到了一些自己过往作品中不曾出现的flow，让自己的文本也成为喜辰晨笔下故事的延续。
《蝴蝶》不像是一般大家听到的男性rapper +女vocal的这种传统方式，它更像是以人声诉说为主的一首歌，老莫的人声更接近rap原有的样子，而喜辰晨的人声更靠近 spoken words ，用念白的语气去讲述这个人、这只蝴蝶，去感受、去讨论这个蝴蝶所做的所有事情的意义。
在制作过程中，为了平衡两个人的声音，同时让作品听起来更精细、更有层次感，大家花了很多工夫：单曲最初在台北的玉成戏院录音棚录制，整个乐队（包括长笛、吉他、贝斯和鼓）均采用同期录音，后置阶段，喜辰晨又用合成器加入了一些稍显梦幻感的音色，为作品缀入更多画面感。
04
灵感啼叫
《星期一的歌》里出现了一个词，叫“灵感啼叫”，而《欲言又止 第二章》里的几首歌，正是喜辰晨“灵感啼叫”的产物——听完吉他大师Gilad Hekselman 的吉他三重奏，感受到音乐的强大磁力，一回家就奋笔疾书写出《Magnetic Field》，以形容自己对“磁场”一词的认知；上过Becca Stevens的一节私课，一场激发式聊天试验让她醍醐灌顶，迅速写出《Turn On The Planet》……这些作品创作的过程，记载着喜辰晨所感受到的高于尘世生活的、电影般的体验。
她的好朋友肖骏说：“如果人生是无常的，希望我们的音乐也是无常的。”于是，他们又共同创作，写出了《真空垃圾》。
肖骏十分注重歌曲的气质和音色，他以“联合特邀制作人”的身份加入，在制作过程中给到了很多行之有效的建议，并协助喜辰晨做了大量编曲，除了这三首歌之外，他还在专辑中最后一首《Act Like Adults》当中演奏了吉他。
合作过程很顺利，但是花费的时间却很漫长——因为肖骏是一个非常忙碌的音乐人，他们只能在奔波间隙抓紧把歌曲完成。
可能很多人觉得他们创作的这些歌曲不那么爵士，甚至离爵士有很多距离，但他们没有那么在乎它听起来要不要像是爵士乐。更重要的是它是不是阐述了这首歌的主题、是不是讲完了这个故事，这也是合作过程中达成的一个共识。
同样因“灵感啼叫”而诞生的，还有《欲言又止 第三章》里的《催眠师》。
这首歌最早的版本叫《everytime you close my mind》，收录于喜辰晨去年一月份发行的一张EP《4 Loops in Her Way》里。整首曲子听上去没有那么电子、也没有那么器乐，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声音，同时也不遵循某种传统的结构模式。
在ep版和专辑版中，都可以听到一个长长的音阶线条，在整首曲子里不断循环，会产生一种不够舒适的、令人晕眩的听感。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喜辰晨把和声框架定好，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那种一直梦寐以求的“不稳定的稳定”。
在做《欲言又止》时，她决定把这首曲子做成一个有机的演奏版本，所以找来了好朋友李世海，用他坚实的编曲以及乐理基础把这首歌做成自己渴望的动态。围绕这种动态，她很快地想到——可以这种晕眩感置于某一个实际的场景当中，比如，讲述一段被催眠的经历。
“催眠师”的角色，邀请到国际知名音乐人 Eric Lau 献声，为作品覆上一层充满神秘感的滤镜。而李世海在改编过程中，又加入了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不常规的走向，也令听众感受到一些节拍层面的趣味。
还有一首不得不提的作品，是《晶澈》，这首歌由喜辰晨和王晨淮（除了贝斯手的身份，王晨淮还是一位低调的合成器玩家）一同创作，在专辑中是一首承前启后的曲目——在这首歌里，喜辰晨从第二章的宇宙幻想中回到地球，在落到大海之前感受到了宇宙射来的光芒，同时感受到了在地球上许多物体的光亮。
整首歌最初的动机十分简单，只是一个非常短小的和弦loop，在一场演出结束后，喜辰晨邀请王晨淮参与到这个项目中，两个人跑到录音室，在同样的和弦loop基础上定下一个速度，加入许多合成器声响，录了不同的take，然后由喜辰晨从北京带回上海。
录完这些素材后，喜辰晨把它们封存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推动制作进程，直到21年年末，专辑即将出炉时，她把素材再拿出来，也许是在制作其他作品时积累了更多经验、也许是因为对 ableton live 更加熟悉了，突然一下子就清楚这首歌应该怎么做了：
大淮的合成器素材，加上ableton live的编曲与后期处理，还有一些人声的新鲜尝试，最终就变成了我们听到的《晶澈》。
这是喜辰晨在这张专辑中没有依靠过多他人的演奏、也没有运用太多真实器乐就完成制作过程的作品，也算是一次比较成功的试验。
05
不断展开
最近，喜辰晨遭遇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问题——她原本预计于3月19日在上海举办《欲言又止》音乐会，在前期做了不少音乐之外的准备（特别是视觉层面），希望给现场听众一些超越专辑的新鲜体验。无奈疫情爆发，音乐会延宕，只好静待疫情好转后，再和听众们见面。
但喜辰晨并没打算让自己停下来。
实际上，她已经预计在年中发布一张以“loop”为主题的EP，和去年1月发行的EP彼此呼应。
除此之外，也不断有欣赏的音乐人发来邀约，请她参与到新的音乐项目当中。
常常欲言又止的喜辰晨，用音乐作品与所有人进行高密度的对谈，并乐此不疲。
由她构建的音乐世界，正面向听众，不断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