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胎常青—她如日晕般膨胀

写点别的,放松一下。
巧的是,我选择了这张严格意义上听起来不太让人放松的专辑。当年别人怎么称它呢?“1982年入选了英国独立唱片排行榜第五名”、Sounds评价它:“这张专辑太他妈棒了”或者“史上最美后朋艳压苏克西女妖”云云。好吧,应该都是真的,但不关我的事。
排个名的话,这张《Garlands》是我最喜欢的CT,其次是1990年发行的《Haven or Las vegas》。我在这两张专辑里都听到了强烈的时尚气质,除了主观的感官经验,也有具体实例可以佐证,在此就不赘述。而前者是首作,后者是后期之作。也许在一些人心目中,这张《Garlands》与他们喜爱的CT大相径庭。和后来奠定的仙音之梦幻柔盈不同,它可能不太好惹。这也是我今天想聊聊的。
这张专辑明显沿袭了后朋的影响,时间是一个主要因素,80年代初、4AD等符号已经可以说明。但用后朋作为基本框架去玩,应该是吉他手Guthrie和贝斯手Heggie的初衷。在那时,几乎所有后朋和JD的门下走狗们都是男子乐队,换句话说:主音都是男声。那么Elizabeth作为女音主唱的加入才让这张首专有点左右逢源的意思了。毕竟后朋史话里女音占少数,而哥特与暗潮对宗教的浅尝和运用又不在我的喜好范围内,所以初次听完后,我感到十分惊喜,他们首次就尝试这样的融合是大胆的,并精准把握了音乐创作里的中性意义。但这只是形式上的定义,不一定是实质。我不喜欢分类,但有时它是必要的。所以无论它是后朋还是哥特暗潮就让别人去争吧。
虽说是后朋作为基本框架,但此专辑的贝斯在沿袭之余出现了和后朋较为不同的地方。后朋的贝斯多以具备旋律化的riff为主,音线突出,同时配合军鼓密集有力的踩嚓而呈现。简单说便是后朋的贝斯呈折角状居多,而此专辑的贝斯在相较之下就倾向曲波状。这一点在第五首《Shallow Then Halo》中很明显,同时它也是和弦最干净的一首,音墙的布阵也很稀疏,但我却恰恰觉得它听上去最幽深,整张排个名的话这首属于我的top1。传统情况下,后朋的贝斯容易引人出现某种“胃部不适”综合症,像有一只手指搔挠喉部,韵律轻仄但具有破坏力。但这会因抖腿而转移感官刺激。而此专辑因贝斯一贯的退场后又明显震颤在底部,便像极了一次效力持久的药物实验,整个肠胃像被丢进滚筒洗衣机,并滴入化学洗涤剂,从而产生混沌的快感。我猜想,谁人要是晕车时播放,谁人就会快乐得致吐。至于吉他,尽管它十分凌烈与明艳,但可以融入后面要说的。
回到我刚刚说道真正想聊的。CT给人的传统印象是充满了仙气和神秘的,仿佛看不清他们的同时又能从中打捞一点温润又洁净的物质。这样的形象没人会想去招惹,因为它不具备攻击性。但此专辑中Elizabeth的唱腔也呈现了和后期仙音十分不同的音色。布满蛛网的喉咙啼唱出咒语,真声辅以哀鸣式的低音,极富特色的绵羊颤音作为每句的首尾,阴冷中回荡着凌厉的呼号。这样的听觉对应的形象是什么呢?是女巫、是邪魅的狐狸、是暴戾的莎乐美、还有“疯女人”。从前和人浅聊过如何看待写作中溢出的浓烈“女气”。这种大众口中的女气:自怨自艾、优柔寡断、矫情做作、过渡泛滥的情感等等,都是被诟病的主要原因。在这样的大情境下,一个女性如何在挥发特有视角的同时建立她自己的表达系统?为什么情感式的运用与诉说会被认为是不够深邃不够睿智的?我们能看见女性表达处在两难的境地:展示脆弱却招来攻击、坚硬疯狂却遭惧怕。而那次讨论也无疾而终,只是留下了一些疑问。个人而言虽是倾向去性别化的中性的表达,但往往我又犹为喜爱那些带着凶狠劲的攻击性的女性表达。这并非是为了告诉谁:“看好,我并不好惹。”也不是为了掩藏什么,而是这一面本身就存在。这是自由的、既不排他又无我的一种领域。所以每每耳闻厌恶某作品里女气浓烈的声音时,我都感到可惜。因为“女气”并非女性独有,男性也有注解的天性和权力。不过,要是用过分严谨的眼光在这里划分“好女气”和“差女气”的话,就会偏离本意了。说回“疯女人”,我很喜爱和理解她们。影视里譬如《情深深雨蒙蒙》里的可云,《钢琴教师》或《马利纳》里的于佩尔,《我的天才女友》里的Lila,或者诗人余秀华,乐手Courtney, 或贞子这等女鬼形象。 再加一个,那就是《Garlands》里的Elizabeth。
在这张女气四溢的专辑和1983年的第二张《Head Over Heels》里,歌词都并未经过事先定调构想,是由Elizabeth跟随直觉作出的尝试,所以导致没有明显叙事性。看上去云里雾里的意象拼贴和元素排列富有诗意,也具有独特的韵律。比如《Shallow Then Halo》的副歌部分:“Stars in my eyes,Stars in my face,Womb in the belly,Capitol place”。至于别处也有体现:第一首曲名《Blood B it ch》、第三首《But i'm not》以及反复吟唱呐喊的but i'm not,其中一句翻译是:“我满嘴谎言,他们的信念从不哭泣并屈服于诱惑,他们希望她露出悲伤的笑靥,而一切都消逝在这森林,但我不是。”以及同名曲《Garlands》里的“我可以死在念珠上”、《Blind Dumb Deaf》里的“我的舌头就是木桩”等等意象,都带有尖锐的“女气”色彩与诗意。在慢半拍的鼓点启奏下,配合妖气重重的失真吉他与摇曳着的呕吐贝斯,Elizabeth成功地挥洒了她粗糙狂野的力量。
按道理,后来的CT才是代表了一个时代的音乐标杆,那般明亮中的飘渺和梦幻,她是许多人的美好缪斯。但老话说回,有些事通过它的底色才能一窥其中的奥秘与魅力。有人喜欢成熟的大器之作,就会有人喜欢最早萌发的原生之作。这张《Garlands》于我而言就是一个代表。废话了很多,还是要很直白的表达一下:这真的是一张很牛逼的唱片。最后,对女气的偏爱和赞美就先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