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文:我,49岁,还会继续努力
去年8月,郑秀文在自己49岁生日前一天举办了只此一场的音乐会,和歌迷度过了有笑有泪的两小时。
音乐会一开始她的声音的状态并不是很好,虽然如今的歌喉已经不能与盛年时相比,但歌声比当年更添几分生命的浓度了。
当唱完开场曲《我们的主题曲》,Sammi问:你地系未等左我49岁好耐啦?
作为继徐小凤、梅艳芳后第三位突破红馆个唱百场的女歌手、被誉为“香港电影票房保证”的女演员,郑秀文大起大落的49年,用代表作《终身美丽》中的一句歌词来概括最合适不过——“努力才能被爱慕”。
第一重努力,来自她数十年来对身材管理的自律。
1988年,不到16岁的郑秀文通过歌唱大赛出道,但是在以瘦为美的娱乐圈,她总是因为身高168cm体重55kg的身形被港媒嘲笑肥胖。
郑秀文很注重外界对自己的看法,于是她开始对自己发狠:每天三餐只吃水煮青菜不可吃米饭杂粮零食,有时真的吃不下时,就加半块腐乳来调味。
最疯狂的时候试过一周只吃2个苹果:“几天只吃一个苹果,一盒白切鸡饭看一眼就当吃过了。甚至饿晕在家里,醒来后还不肯吃东西。妈妈心疼拿着一碗稀粥让我吃一口,可我觉得吃一口都会置我于死地。”
直到患上抑郁症,她大病了三年,开始喜欢上跑步,一点点磨练自己的意志,也一点点治愈自己的内心。跑步不仅帮助她恢复了体力,也重拾了对生活的希望,这一跑就坚持了十几年。每天都要跑够8公里,从此也多了个称号叫做“8公里小姐”。
而她信奉的“吃一口都会置我于死地”,也变成“健康比体重更重要”,从前不吃饭的郑秀文,后来居然爱上了下厨,水果沙律、炆牛腩、火腩香菇豆腐卜枝竹蒜子煲、煎牛扒……做菜的投入和成就感,疗愈了她,也启发了她:再多的锻炼,不配合健康的饮食,也是徒然。
第二重努力,来自她性情大变,从“郑臭四”到“郑四万”的自我救赎。
郑秀文总是力求将所有东西做到最好,曾经最怕的事就是“不红了”。
长时间给自己施压的后果就是她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重创,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甚至常常发泄在旁人身上。
2002年郑秀文和许志安分手,她后来回忆说就是因为自己脾气太大,太任性,很容易将情绪发泄在他身上。
2004年郑秀文合作9年的助手阿爽辞职,更向媒体爆料在工作期间,郑秀文经常对她动手动脚及恶语相向。
2009年尔冬升导演不点名批评她耍大牌,多次约好谈合作却被她放鸽子。
很多与郑秀文相处过的媒体工作者也都知道她的脾性,给她取了“郑臭四”的恶名。
拍完《长恨歌》后,她终于承认自己生病了。
她决定停掉所有工作,销声匿迹:“当我拥有很多人渴求的东西,我却发现我内心一无所有……心,是空空的。于是,我决定暂停这场永无止境的追求,我放下一手建立十多年的事业,我毅然放下成就,我要看看我的生命还剩下什么?”
消失的三年里,她通过画画和写作进行情绪治疗;看书、旅行,做义工,找到信仰,真正获得内心的平静和力量,最终走出阴霾。
2009年12月,她将抑郁症期间在专栏中的文章和画作集合出书,名为《值得》。她在书中写道:“在这场试炼里,我所得到的,远比我所受的痛苦更值得记住;对于苦难,我有种崭新的体会。我要感谢这场忧郁。”
这场生关死劫,让她懂得学会接纳自己的软弱和不完美,开始检讨过去的自私和坏脾气,为此,她专门找到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同事,朋友,逐个当面道歉。
对于尔冬升的批评,郑秀文透过自己的专栏撰文道歉,解释是因为抑郁而导致无法出门赴约。
病愈复工后,一度和媒体关系紧张的她,也总是笑意盈盈,有问必答,连帮她做事的人都说过:“她现在会说谢谢,太神奇了!”
那个执着于红、整日活在别人看法里、喜怒无常的“郑臭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逢人都笑到“四万咁口”(形容笑得开心)的“郑四万”。
改变自己是很难的,但她居然都做到了,犹如浴火重生、脱胎换骨。
“在我未来的人生的道路上,我已有更重要的使命。这种内心的平安,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的。我要活出真正的自己,活出生命更高的价值,不要扭曲自己奉迎这个世界。”
音乐会上,郑秀文在唱每一首歌之前,几乎都与现场歌迷分享了自己的选歌原因。
《萤》:送给你们我最新的作品。
《隔着玻璃》:疫情这两年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好像隔了很多东西,例如空间、口罩、胶片……
《忘记巴黎》:我知道这首歌大家一直都很期待我唱,(这首歌)我在任何演唱会都没唱过。
《爱上一个人》:我选了一些自己很喜欢的电影插曲。
《调情》:我很喜欢这部电影(《魔幻厨房》)和这首歌。
……
她是一个表达欲很强的人,近几年国内演员很流行写信告别自己饰演的角色,而郑秀文,是第一个在演唱会上给自己写信、读信的歌手。
在那场抑郁症病愈复出的“Show Mi”演唱会上,她用了7分钟一字一句、声泪俱下地念出:
“我清楚地知道,你回来了。更重要的是,你的勇气回来了。”
“这个悠长假期,你蒸发了某部分自己,是为了茁壮另一个自己。”
“我知道你心中抱持的信念,往往是力大无穷的动力和能量。我看了你一连七场的演唱会,你那爆发出来的力量非一日而来,我想郑重的告诉你,你这悠长假期,非常值得。”
“你常说,人生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竞技,与人无关。战胜一个懦弱的自己,好过击败其他人的生命。”
“这两年多,我相信你也曾软弱无力,失去了太阳。但你推开窗,看看今天阳光正在普照。下了一连数天的暴雨,太阳最终为你而展露微笑。这不就是人生吗?更差更坏的都会过去,但我们心中要长留一块美丽的境域。”
除了唱歌、拍戏,她还坚持在《明报周刊》写了十多年专栏,用诚恳又细腻的文字记录自己的点滴想法:减重经历,游记、戒烟心得、和最佳拍档刘德华的友谊、对爱的看法,学煮菜的快乐……
随着社交平台的兴起,郑秀文的个人页面也更新得很频繁。
跑完八公里,她会调皮地发条微博:
今天有位mi的挚友说人生真劳累,她每天上班加班应付工作和人际,回家又要打扫房子甚至做饭,很劳累。我想想,也是的。人生像是一条跑道,多累也得奋起身心跑下去,直至跑完一刻。没有人可以成为你代你跑,生命是一埸又一场属于自己的功课!累了,抹过汗水甚至泪水,也就要挺挺胸膛走下去。加油喔我们!
2013年、2014年、2020年她无缘金像奖最佳女主角,都会发微博诚挚地恭喜获奖者,并鼓励自己:虽然很老土,但我也要说一句,我会继续努力啊!
音乐会上的《爱》《不要惊动爱情》《喝采》,在我看来,是一部15分钟的“爱的三部曲”。
《爱》是她第一次在演唱会上唱的歌,她说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对爱的看法,希望这首歌可以让大家找到一些对爱情的启发。
她说这首歌的歌词写得很好:
在爱情里会看到包容和牺牲,也同样可以找到猜疑和欺骗。在爱情里要坚定忍耐和盼望,爱是不嫉妒不自夸和不张狂。我对你承诺,要一起到永远。
郑秀文《爱》音频:00:00/04:38
而《不要惊动爱情》,郑秀文几乎每次演唱会都会唱,她曾经提到这首歌的歌词写出了她对爱情的看法以及她的心事。
这首歌的歌词说爱被驯服过更精彩:“情太过汹涌像深海,而我却会忍耐”。
有一个演唱会的版本,她一袭红裙,画了夸张的眼妆,唱到后面“能为爱恋学着忍耐,情信寄进心里”时委屈的落泪,对爱、对等待的那个人的渴望和忍耐全写在脸上。
到“待你情愿那天,才去承诺你,无止境那份爱”时看着天,手指指天,是相信信仰会带领我的意思。
在经历了婚姻的低谷之后,听到郑秀文唱这两首歌,颇有几分意味。
而《喝采》是她用来怀念已经去世的父亲的。
父亲离去的时候,她也曾陷入无尽的沮丧,“突然好像失去了力气,好像工作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处处都只想偷懒。”力量渐渐回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太过幼稚”,“我必须为自己的人生去负责,保持坚强、继续努力才是爸爸希望我拥有的精神力量。”她时时想起父亲在病重时的乐观,“他乐观到让人惊讶,其实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来啊,就面对吧。”
“以真诚我祝福你,会踏上那光明前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疼痛,在郑秀文的歌声里,已经化为了感恩和祝福:每次我感到气馁,想退休的时候,爸爸就会为我打气,鼓励我。我好想唱这首歌,给自己和返回天家的爸爸。
生日音乐会最后,郑秀文献唱了她的代表作《终身美丽》。她说这首歌虽然自己已经唱过好多好多次,但是她真的觉得,没有这首歌的演唱会,是不完整的。
49年来,郑秀文似乎很少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什么,无论是做演员、做歌手,还是收获一份感情,每走一步都像是拼尽了全力,硬撑似的让人心疼。
但过去走过的路、受过的伤、经历过的欢喜、冒过的险……种种经历一起成就了现在的她,她对一切敞开胸怀,因为她相信自己比想象中更坚强。
成长本身,就是一个负重前行的进化过程,要历经的挫折、考验和失去,甚至不会因为我们变得更好就可以完全避免。
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昂着脖颈勇往直前,经受捶打依然要继续把人生的棋下好,毕竟“人在经历中,得失总有意思”,最重要是能找到一种让自己舒服的、可以自洽自得的方式。
郑秀文说花卉挣扎不谢的生命力最让她动容,如何经受风吹雨打,行雷闪电,被冲击得体无完肤,然而只要一息尚存,待阳光再现,还是会渐渐回复元气,枝桠又挺直起来,继续欣欣向荣。
而这份珍贵难得的韧劲,她自己也有啊。她一直脚踏实地活在最根红顶白的世界,撞过南墙血流不止,却总能展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鼓舞着每一个爱她的人。
而这样的她,早已——任她们多漂亮,都未及你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