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埋葬后,会化为白骨

我潜意识里总是把Pearl Jam的Ten和Alice in Chains的Dirt归类在一起作为姐妹专辑,除了因为这两张分别是两个最杰出的Grunge乐队最伟大的代表作外,还因为在他们表达的母题上,其实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递进感(关于我给Ten写的乐评见 怀疑主义的质问,伟大的作品)。如果说Ten表达的是一种青少年认识世界、怀疑世界过程中产生的虚无主义,那么到了Dirt里,AIC则跳过了”自我怀疑”的阶段,直接进入了彻头彻尾的自我厌弃。
不同于Pearl Jam在Ten中运用了很强的叙事性手法,AIC的Dirt除了Rooster一曲是Jerry Cantrell写给越战老兵父亲的反战歌曲,剩下所有歌曲都是Cantrell和Layne Staley纯自述性的发泄。这使得专辑从作品赏析的层面来说,在音乐性和文学性上都缺少了一些层次感和打磨感,但这毋庸置疑非常本真地如实还原了乐队当时的特质和精神状态。自Dirt之后,AIC显然无法再重拾这样的狂躁和歇斯底里;Jar of Flies依然是另一种优秀的作品,但由里及外截然不同。音乐的创作永远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伟大的作品往往只是昙花一现。作为乐迷我觉得需要以敬畏的心态去感激这种创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乐手燃烧自己生命写出来的东西。
Dirt全砖以浓烈又昏黄的泥土色作为基调,同名曲Dirt和Down in A Hole都很直白地解释了这种昏黄色的主题:想被埋葬在泥土里。Jerry Cantrell大量失真又粘滞的吉他,同样粘滞的鼓点和贝斯,再加上Layne Staley狂躁而嗡鸣的嗓音,无一不让人体验到了那种活埋在土中的窒息感。专辑12首歌里慢歌芭乐的占比很低,曲之间过渡间隔也很短,几乎是一首接一首让你无处喘息。大部分歌曲所描绘的内容只有无穷无尽的自我厌弃,Sickman和Junkhead绝不是在歌颂酒精毒品的麻痹作用,事实上这种自我逃避只能加深对自己的痛恨,“Inside wall of peace, dirty and diseased”,而这种挥之不去的想法令人抓狂至极。如果连毒品带来的多巴胺冲击都不能让一个人获得暂时的精神愉悦,你可以想象这种如骨附髓的自我仇恨有多深。唯一可以获得安慰的事情就是想象自己的死亡,当Layne Staley嚎叫着I think it's gonna rain when I die, 你听到的绝对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而是一种解脱的畅快淋漓感。
而整砖我最喜欢的两首歌正好是第一首Them Bones和最后一首Would?,这一头一尾两首歌的位置是有些设计的。Them Bones直接倒叙描写了自己被埋葬在土里腐化成白骨的结局,使得后续的整张专辑的叙述都已经是一个已死之人的过去式。如果你恰好有这张专辑的实体碟,它的歌词本是黑底白字将所有歌词以大小不一的错乱字体展示在一张纸上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费力阅读乐队的死前绝笔。结尾的Would?标题即是一个疑问句,而这首歌的歌词也少有地展现了一丝丝向往光明的希望,虽然自己已是在洪水中越漂越远的无命腐尸,但假如有一天我还可以找回回家的路,会有人迎接我吗?从在Angry Chair还在嘴硬“Little boy made a mistake, I don't mind”,到Would?里终于敢直面自己的错误和渴求“So I made a big mistake, try to see it once my way”。我们多希望每个迷失的人都还有回归人生的希望,只可惜往往并非如此。
2002年,Layne Staley在自己35岁生日后一天因吸毒过量去世,在他去世之前身体状况已不容乐观,Mike Starr提出要为他叫救护车但被拒绝。9年后Mike Starr同样因药物过量而去世。现实里的结局,无疑将这个Would?的问句定性成了设问句,而回答是NO。